简单的快乐
且陶陶,乐尽天真——
昨儿做核酸的时候,我一如往常真诚地道了感谢,“大白”微笑回了句“不客气”。或者她习惯了人们无视她辛苦的冷漠,两个字于我不算什么,于她,可能会让这个冬日的清晨不再那么寒冷;那一刻,我是快乐的!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更不在乎对方怎么说,单纯得像婴儿。
从前不是这样的。“谢谢你,”同样的三个字,我说得很公式化,冷冰冰的,没有温度,不是我心冷,而是面冷的人,不爱笑慢慢地就不会笑了。即便我心里感激得什么似的,说出来的话却连我自己都感到不舒服,我甚至还会偷偷地观察别人的反应。有一种角色上身的错觉,仿佛别人都在看着我呢,我要时刻保持我那目下无尘的孤傲和清高。现在想来,我那时活得多累!不知道敞开心扉去面对身边的一切,凡是未知的我都充满莫名的恐惧。生怕成为别人笑柄的时候,或者,早就成了虚伪的代名词呢。
排队囤肉的时候,头一次见刚杀完的猪——从前这些地方我是不会也不屑去的,一来不会挑,二来嫌埋汰,去商场不用挑还干净。案板上的猪热气腾腾的,也许是猪的灵魂还没散去,每一道热气都是对人世间的不舍,可能至死,猪也不明白主人怎么舍得结束它的生命。我站在这里,也没觉得有啥不适。小屋到处油花花的,满眼油腻,我尽量躲着别蹭身上油就可以。这是一家夫妻店,除了我,别人都是回头客。有人在唠着家常,有人在发着牢骚,有人在随声附和,有人在认真倾听……
“大姐,我让您给我留的后扇呢?”间或进来顾客,边往小屋走边喊着。
“留好了,一共八十八斤,一千八百四十八元,给您抹个零头,给一千八百四十元得了。”老板娘是个利索的,八十八斤呢!一个人轻轻松松从身后拿到案上。
“不用,这个数挺吉利,一千八百四十八元,我扫过去了!”话音未落,语音提醒响了起来。
“好嘞,我帮您放车上,您别占手了,省得弄身上油。”老板娘见老板忙着给顾客剔肉,索性两手拎着就快步从柜台里走了出来。
这店开了怕不是有十几二十年吧?只有我脱离了生活,成天去商场买冷冻肉,还自以为高贵。这鲜猪难道吃着不才更放心吗?
“买这么多家里都没地放啊,”待那个“88斤”出得门去,人们开始操心起来。
“不会的,”老板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计,“他们家地下室大得很,通风好,不担心地方。这进腊月了,人口多的基本上都留一千多元的肉。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是啥情况,猪肉会不会涨价,还要封几天。”
大家对小城静默几天的未知,还有对一条生命的惋惜,也或者在内心质问自己的残忍,空气中弥漫着一缕沉重!若不是一位大姐打破了空气中的沉静,这猪肉买得我压抑得很。“这么热乎冒着热气,感觉张开嘴就能吃了!”人群中又有了生气,接着话茬热闹起来。那一刻,我是快乐的!
提着几斤鲜肉到小区门口,一位年轻的妈妈领着龙凤胎的孩子在等着拿麻辣烫。女娃自来卷,看着像是画里走出来的;男娃自来熟,一会儿爬上栏杆,一会儿绕着摊位转圈。妈妈看看这个,望望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喜悦。这鲜活的生命!这生生不息的绵延!那一刻,我是快乐的!
我看向那位幸福满溢的母亲,由衷地赞叹着:“孩子真可爱啊!”
“还行,就是儿子太淘气了!”母亲笑意盈盈。
“男孩子嘛,活泼好!”说着话的时候,男娃还跑到老板身边,好奇地东张西望,他大概觉得这冒着热气的架子太神奇了,用不了一会儿,也就是他围着老板叔叔转两圈的时间,竟然就可以从里面变出来那么多好吃的!
可能母亲和我说话忽略了男娃,他还特意站我面前,仰着小脸瞅瞅我,又瞅瞅母亲,最后确定的看着我:“阿姨好!”也许是看到了母亲和我眼角的皱纹长得是一样的,也许觉得我这个阿姨还没那么老——还没老到当奶奶的程度。
我瞬间有些小雀跃,来而无往非礼也:“小帅哥好!”
“我不是小帅哥,我是大帅哥,大大的帅哥,妹妹是小姐姐,大大的小姐姐!”男娃不去围着老板转了,他必须郑重地和我把话说清楚。
女娃始终没说话,但一双大眼睛如水般澄澈,懵懂地看看母亲,看看哥哥,最后看向了我,似乎等我一个答案。
“是,你是大大的帅哥,妹妹是大大的小姐姐!”我也严肃起来,不然孩子以为在开玩笑呢。母亲又笑了,这两个活宝!
借这现实中的欢乐,暂时忘掉人生的种种烦恼——
就像皇阿玛的病好一天坏一天,每日里我的一颗心是七上八下!
就像一个疫情瞬间活成了孤家寡人,什么样坚不可摧的关系能不需要经营?
就像人生这场马拉松,下半场要何去何从?
管呢,人生不满百,何怀千岁忧!过好当下已是足够!
今日小城5度到零下13度,晴,轻度污染。整个城市陷入静默。听不见火车鸣笛的声音,听不见人们的喧哗,听不见少年读书的声音,听不见小商小贩叫卖的声音……做了核酸回到楼上,皇阿玛输着液,吃了药,退了烧,睡得还算安稳。偶有咳嗽声,还有制氧机运转的声音陪着我,我还有三分钟可以码字,估计需要等到晚间抽空结尾了。
先生是医生,有出入证,我就只能在卧室、客厅、厨房、餐厅、卫生间来回游荡。给皇阿玛换液,用棉签擦拭嘴唇,用酒精和温水擦脑门、腋下。皇阿玛久病,我成医了。在先生、度娘还有朋友的指导下,我多少懂了一些,才不至于每日面对皇阿玛生命一点点流逝束手无策,甚至先自崩溃。
父母面对小小孩儿时,那是生命的开始和希望,所以能够义无反顾。
儿女面对父母老小孩儿时,那是生命的终结和绝望,所以能够破釜沉舟。
皇阿玛折腾了一大气儿之后,进入了梦乡,而我,收拾完皇阿玛出恭后的狼藉,已是一点五十五分,等着换液的碎片时间,匆忙作结:先生到小区门口,被下沉的干部拦住,声称需要刷脸。
我们儿时是真正靠刷脸活着,刷的是父母的脸:“那是老谁家的孩子,听话着呢!”
全乡方圆多少里我不知道,但是人家知道祖父祖母,知道父亲母亲,不管拿鸡蛋还是拿玉米换什么好吃的,敢换给我——大人不放话,我是不会擅自偷偷拿家里“财产”的。
先生说莫不是喝了?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我亦无语:如果他们医护人员出入证没用,办来做啥?如果都需要刷脸才能出入,那将会是什么光景?看来,我们的脸远没有老一辈人大,还需要更多的证件加持才能刷。或者,把人名活成名人?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男神告诉我:
达人自达酒何功?世间是非忧乐本来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