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炫文学风】征文‖乡野拾遗 | 沈从文的老船工
文/ 姜赧 菲菲
来到凤凰天色已晚,肚子却咕咕的叫了起来。加上小雨便没有了欣赏美景的闲情逸志,只想找家地道的馆子好好搓一顿。可“公务”在身,还得先陪韩国朋友遛达古城,才可以考虑五脏庙的控诉。
阴朦朦的雨天,五彩斑斓的弄堂,冒着热气的苗家菜馆,略显冷清的酒吧……照样绕着悠悠沱江散发着自己的魅力。江边的游人少了,卖花的农家女也不见了,可那一只只游船还静静的漂泊在江面,和着浮起的烟雾,映着远处的青山,笼着那些早已逝去故事。
不知怎的,突然情绪变得深沉。只想把心放进清澈而又温柔的沱江,感受水流划过的滋味,撩起鱼儿亲吻的热情……
“要坐船吗?我家的便宜!”一位驼背老人突兀的映入眼帘,声音沙哑,夹着湘西口音。
“额,不用了,准备去吃饭了。”我应了句。
“他们都是你的朋友吗?六个人一起,收六十块,别人都要一百多块的!”老人继续说道。
“六十?”慕寒回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老人。
“要不,就五十块吧,坐我家的船,给你们唱山歌呢!”老人说完,憨厚的笑了笑,一道道皱纹聚散在脸上。
想到五脏庙空空如也,加之没有坐游船的兴致,我断然拒绝:“我们不坐船,老伯!”说完,一行人沿着河道前行,走出甚远。
正当我快要找回欣赏沱江浮烟的感觉时,背后又传来了吆喝声:“四十,四十坐吧。”
老人不知什么时候又跟了过来,边跑边伸出四个指头,一脸的无奈:“真的不能再少了,是最最便宜的了,今天下雨!”
韩国朋友相互笑了笑,看样子是心动了。可慕寒望着我疲惫的眼神,再次拒绝了老人。
“真的不坐船吗?”老人疑惑的看着韩国朋友:“要不,要不,恩……我再便宜一点,三十,三十,好的吧!”老人无力的恳求着,喉咙里面发出微微发颤的声音。
一时间,我和慕寒显得极其为难。可见到老人的神态,不得已应了下来:“那好吧,辛苦您了”。听到应承,老人高兴起来,那满脸的皱纹挤在一起,笑得特别干净,似水如花。
老人穿着一件褪了色的苗服,没有打伞,一个人走在前边引路,驼背却步伐矫健。小雨和着微风散下,落在他的衣服上,撒在他的汗珠间,飘到了那花白的发丝上……
走几步,他便回头看看,不停的说,快到了,快到了,生怕好不用意揽到的客人反悔了去。走了好一会,老人所指的码头,却依旧还远。我肚子里面一阵翻腾,却也不好真的反悔,去祭祀那五脏庙。
正在心猿意马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一个路牌,写着“沈从文墓由此上一公里”的字样。我便问道:“老伯,您认识沈从文老先生吗?”
“哦,沈老啊,当然认识了,我可是他的老船工,每次沈老回来都是我为他划船呢,沱江上的船工数我最有资历了……”老人一提到沈从文,脸上写满了骄傲,话也多了起来。
“可没想到,82年那次为他划船,竟成了最后一次。沈老回北京后,再见到时,便是埋在听涛山的骨灰盒子了……”老人的眼神黯然了不少,那一道道皱纹在黑黄的脸上极不自然的跳动着。
或许是感情上的默契,提到沈老的骨灰后,一直到码头,我们都没有再聊什么。走了一会,才看到一条小船停在江边,船顶插着面旗子,赫然的写着“沈从文的老船工”。
在船上,老人依旧讲着他的故事,朋友们唱着韩国味的苗家山歌,我不禁问身边的韩国朋友:“你知道沈从文吗?”
“沈从文?嗯,他是什么人?”
“你真的没听说过?”我有些疑惑,接着说道:“他是一个文学家,就是凤凰人,你学的不是中国文学吗,怎么不知道沈从文?”
“真的不知道,文学嘛,我知道海明威!”
看着两岸流动的连山和微微细雨,我没有再说话。船桨拨开沱江的水面,心情就像荡开去的波纹,一层连着一层。我并不怪韩国朋友,毕竟有太多的国人在提起沈从文时,也是同样的茫然,更何况一个外国人,我没有资格奢求他人。
只不过,旗子上的七个字,让我有些不舒服。也许,老人是迫于生计才这样做的。或许,沈老还默许过。可不管怎样,我还是想起了钱钟书的那句话“促织饿死了,本身就做蚂蚁的粮食;同样,生前养不活自己的大作家,到了死后偏有一大批人靠他生活”。
听着潺潺的流水声,回头倚望渐渐安静的古城,回忆起老人的恳求声,心情也平静下来。我无力去质问那些靠死去的促织活下来的蚂蚁。毕竟,即便是最卑微的蚂蚁,也仅仅只是为了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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