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六
黑夜完全笼罩白天的时候我们正在斯德哥尔摩的街头行走。跑过大广场的时候我发现今天这里没有举行集会,只剩下没来得及拆除的临时搭建的雨棚,以及两三个被摔碎在地上的玻璃工艺品。广场上一排排铁椅子上一个人也没有。我们从这些“守岗的士兵”身边穿过。我望向大广场中央,百年以前旧贵族的一声声惨叫似乎仍在耳畔回响。别了!鲜花与白骨!别了!腐烂的仇恨和怒火!某个阴雨的清晨,会有人回到这里,在雨中等待救赎。
我们的目的地是斯德哥尔摩大酒店。看见那座闪闪发光的建筑物了吗?什么?您怀疑我纯粹是在幻想——一个流浪汉没钱入住豪华的酒店?噢!拜托!我是霍波,霍波!不是流浪汉。谁规定流浪的人一无所有?看看那些终日坐在办公室的牢笼里磨洋工的年轻人们吧,他们的心何时不在漫游?某种意义上来说,每个思想漫游的人都能成为霍波。
的确,我不否认,我是一个富人,享有着一大笔不知从哪里来的钱财,足以包下大酒店的顶层给自己居住。嗯······电梯不能直达这个隐藏的顶层,所以旅游到瑞典的诸位也不用费神去寻找。它只存在于思想的云端。
小玛丽走在我的后面。她还算是一个安静的跟班。极少的时间里,她的胶底长靴踏在坚硬的石子路面上,会发出“嗒嗒”的声音,这无疑给沉默的二人化解了尴尬。其实直到现在,我们也还是陌生人,我为什么要提议她成为我同路的伙伴呢?从安全屋出来后,我们大可以各走各的,重新成为陌客。但内心有轻微的触动指示着我,它对我低语:别放手!于是我失去了和她分别的勇气。这是一个猥亵的妄想吗?我不知道。我不过是命运的从者,一个对命运俯首帖耳的懦夫。我更好奇的是,为什么她愿意默默跟着我--一个三十岁的中年男人!
进入斯德哥尔摩大酒店要穿过一扇巨大的旋转玻璃门。里面是金色立柱支撑起的华丽大厅。我们进入大厅的时候,有一个门童就站在旋转门的前面。他没有向我索要通行证,相反地,他向我鞠躬——身体几乎折成直角。“欢迎您!斯瓦·扬布先生!”很遗憾--我说过的:斯德哥尔摩大酒店的顶层,是我这个霍波在瑞典的最终会所。
“这就是您帮助我的企图吗?霍波先生?我几乎要以为您是一个贫穷而正直的人呢······”在走去电梯的路上,她双手绞在身后,对我笑着讥讽道。我们身边跟了两个服务员。“我要价很贵的哟!但也保证您能满意——您这样富有而不幸带有特殊癖好的男人,正需要我这种女孩。”她大概以为我突然的援助出于什么不好的欲望——比如恋童癖之类的。她的年龄既然合法便是再好不过的了。不久之后,我便会彻底了解到,小玛丽总爱用她天真烂漫的笑容,讥讽着表达她的情感。那些情感大部分是邪恶的,只有少部分人性尚未泯灭。但她纯净下极端的邪恶,将会在斯瓦·扬布先生温馨的冷漠中化成最彻底的善良。
“给这位女士单独一个房间。”我的语气中充满了厌烦。我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咬着挤出来的。读者朋友们,请允许我自豪地再次声明:我是一个正直的人。我对小女孩不感兴趣,也不会乘人之危。
“可是先生,最近是旅游旺季,可能······”
“我相信斯瓦·扬布先生的‘善良’——就让我们共处一室吧!”她没让服务员将话说完,便开始了她的讥嘲。
“再加一床被子。”离开电梯的时候,我面色阴沉地吩咐道,心里为“共处一室”这个词的错误使用而闷闷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