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出窍（上）

我侧耳倾听，窗外淅沥，估计应该还在下着小雨。这几天一直阴雨连绵。

就这么安静地半侧着躺在床上，眯着的眼睛瞧了一眼看似是从窗帘缝隙处透进来的亮光。就是这，有点幽幻又有点朦胧的光线，吸引着我，令我想冲破禁锢奔向它们。

有将头猛烈地摇晃的欲望，但是使出浑身解数仍然丝毫没有反应，我的脑袋根本不受思想的控制。

我想抬起手敲打床垫，但双手像被捆绑着，动弹不得。我想大声呼喊，但是声音在即将冲破喉咙呼之欲出之际，被什么东西猛然阻挡住。我使劲挣扎着，即使筋疲力尽，我的身体始终保持着冷静，它根本不再受控于我的内心。完全没有任何用处，我始终欲罢不能，内心焦灼不安，感觉徒劳无功。

于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地倾听着外面传来的所有声音。庆幸，此时唯有耳朵能起到作用。

我想，我又是在做梦了，或许吧。但不知为何，会感觉到冷，我躺着的床垫也会传来冰冷，传说中的玉石床也许就是如此吧，我想。

突然，我听见了一把熟悉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哥！”。

她似乎是在哭，是的，她在哭！她看似伤心欲绝的样子。我想问，你为什么要哭？但是又问不出口。她继续伏在我身边，我看见她抱着我的身体，哭得寸断肝肠。我不明所以。

我沉思了许久，当我想到她是谁的时候，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是我的妹妹，但是她于几年前便已过世了。我为什么能感知她的拥抱，为什么能听到她的声音？我想，我一定是在做梦。

除了她，身边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他们都在痛哭。我见状，有点害怕，难道我的亲人发生什么事了？我的心开始焦虑起来，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尽快醒来，我必须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看见我的堂兄弟及嫂子、堂侄子和侄女都匆匆地朝着我奔跑过来。再一细看，他们的脸上都挂着泪珠，那泪珠在不停地往下掉。我再一次侧耳倾听，他们有叫着我名字的，有呼喊着“二伯”、“二叔”的，我知道他们叫的就是我。

我告诉自己再努力一次，于是使尽力气摇着头，拍着手，蹬着腿。还是醒不来。

还好，这时耳朵没有背叛我，它们还是忠诚于我的。

警笛声由远及近，一阵阵急促又刺耳的鸣响瞬间钻进我的耳朵。还有什么声音？它们似乎比之于警笛声，显得更加遥远，但是，聪敏的耳朵还是听到了它们的存在，这声音甚至是在向我这儿奔近。于是，我没再在身体上下功夫，而是专注于耳朵的发挥。细细地倾听着，原来是救护车的鸣响。

慢着！救护车？警车？难道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吗？我猛然惊醒！

终于，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坐了起来。我醒来了，心里竟然有点莫名的兴奋。我鼓励着自己，再接再厉，于是迅速地站起来，因为用力过猛，一个跟头摔了出去，跌在地上，但毫无痛感。

当我迅速回转头时，我愣住了！我的亲人都在，不知道为何会流泪，不知道他们在围着谁痛哭。场面十分混乱。我用手拨开人群，想钻进去一探究竟。

我抻出的手居然软绵绵的，我把它放在我堂哥的肩头上，似乎他并未觉察到它的存在。我用手紧紧地抓住身边侄儿的手，似乎他也并没有感应到我的紧握。我甚至用力推开他们，我跨出的步伐轻飘飘的，我的所有动作对于他们均毫无影响。

于是，我出尽全力窜进了人群。我猛一回头，这些人群中绝大部份都是我的兄弟叔侄们，他们个个都在流着眼泪。我再转脸一看，差点惊得魂飞魄散。

这个躺在地上的人，不正是我自己吗？

突然悲由心生。我需要冷静，需要冷静，需要冷静。女儿平时常说重要事情说三遍。

我静静地站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医护人员慌忙地检查我的身体。只见一名穿白袍的医生翻开我的衣服，拿出听诊器放在我的心脏上面听了片刻，然后用右手捏住我的“人中”，抻出食指和中指并拢着用指背轻按在我下巴的脉博片刻，随后翻看我的眼睛，最后拿出怀表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他似乎在说着什么，吩咐旁边的护士姑娘。

我仍然静静地站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那名护士姑娘帮我小心翼翼地扣上纽扣，然后拿出带来的干净布料帮我轻轻地擦拭着面部及颈部，甚至双手。最后拿出纸笔在本子上做了记录。

我悄悄地走到她的身边，看她到底写了什么。不看则尔，一看简直吓得哆嗦直颤。虽然现在是寒冬腊月，但我从没感受过这般冰冷。

很久！很久！我一直没有反应过来。我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任凭人们推拥着，应该说是推拥着我的灵魂。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我想我的目光是散慢的，毫无目标的。我想了很多，很多，但是毫无主题，甚至毫无感情地听着亲人们的哭喊，我没有丝毫的反应，呆若木鸡。

直至听到一句说话，让我的灵魂得以激楞了一下。

“怎么样跟他的妻子儿女说呢？”我听见我堂二哥忧心冲冲地说，他的眼睛通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