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定尘归 (5)
风定尘归 (5)
第五章 策语天机
若说世上有一些人喜欢“无事生非、多管闲事”，那就应该是苏天策这样的人了。他走出房门朝下看去，楼下两个莽汉正打砸客栈桌椅，还不停的叫嚣：“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今天爷爷们要住在这里，谁也不许阻拦。刚才那个小子呢？让他出来受死！”。苏天策听了觉得好笑，只见他轻轻越下楼梯，宛若一只大鸟停在了来人之前，那些人一看他来了，也就停了下来，都轻蔑地望着他。
掌柜刚才见几人进来就到处乱打乱砸，不由得又惊又怕，一看苏天策下来了大喜过望，连忙上前说道:“客官，你可来了，你看这，这……”急得说不出话来。
苏天策瞥了一眼，除了刚才的那四人，同行的还有二人，想必就是他们搬来的帮手。只见左首这人又高又瘦，比常人高出一头，却好似一根竹竿，手中也拿着一根齐胸的竹竿，真好似大竹竿带上小竹竿，一般的身材。另一人个子不高，一脸横肉，看他胳膊也是肌肉紧实，腰间别了两根镔铁短棍，看上去是个外家功夫的好手。那瘦子双目微睁，看着眼前，却是一脸的不屑。而那个矮子则是满脸气得通红，一双小眼睛瞪得贼圆，鼻孔中不断传来粗粗的喘气声，看着苏天策，好像要活吃了他一样。
苏天策转头对刚刚走到他身边的陈子循说道:“陈小兄弟，你看这二人怎么样？”陈子循微微一笑:“苏大哥，依小弟所看，江湖小丑，不值一哂。”苏天策一听大喜:“说的对，说的对，我也是这么看的。”
他们在这边笑着到不要紧，刚才扔板凳的那主早就等不及了，大喊到:“喂，小子，咱们请来了高手来了，你们还不束手就擒？”说完哈哈大笑。那高瘦竹竿也问道:“就是这两个人？”声音虽然低沉，但却出奇的刺耳，内里深厚之人到不觉得怎样，寻常人一听却会觉得耳鼓难受之极。那人立马勾身笑道:“黄大爷，就和这个中年人，那个小白脸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刚才来的时候没见着他。”“黄大爷”瞪了他二人一眼，问道:“就是你们不让他们住店？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赶紧搬出店去腾出客房，否则你大爷二爷动起手来可顾不上你们的死活。”
陈子循刚想要上前说几句话，小语在后面急忙喊到:“公子，你……”陈子循回头朝她一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说完就走出了几步，向着那高矮二人说道:“你们是什么人，这样横行霸道？”
那矮一点的黄二爷人冷笑一声，向那大汉示意了一眼，意思是告诉他们也无妨。那莽汉子看了，连忙答应了，也上前一大步，挺胸说道:“这二位，可是鼎鼎大名的‘西山二老’，黄大爷、黄二爷。他二位可是当世一等一的高人，不光武艺天下少有敌手，为人处世也是少有的正派之人。这二位爷你们惹得起吗？嘿嘿，还不赶紧投降？”
苏天策在后面伸了一个懒腰，边拍嘴边说道:“什么西山二小？还是正派之人？没听过。”小语听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矮壮的“黄二爷”听了笑声，再也忍不住了:“敬酒不吃吃罚酒。”一掌拍在了身旁的柱子之上，顿时间一个深达二寸的掌印就如刀刻一般留在了柱子之上，周围竟然没有一点裂痕。
苏天策看了暗暗叫好，心想这里居然还能看见这样的好手，这两人果然不是盖的。也上前了几步对那黄二爷说道:“这根柱子本来好好的，你非要在上面打上一巴掌。唉，过会你可得赔给店家。”说着还不住摇头叹息。
黄二爷抽出镔铁短棍就准备动手，黄大爷伸手拦住了他，说了声:“朋友当真是不给面子？”
陈子循“哼”了一声，说道:“天下难道还有强迫别人办事的理吗？”黄大爷瞥了他一眼，又问道:“小子，你又是什么人？”陈子循并不看他，缓缓说道:“我是什么人你不用操心，你只要知道天下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我自是不信你们这群匪徒能做出什么好事来。”
黄大爷把竹竿往地上一顿，居然发出金石之音，想来他的竹竿竟是金属所铸，只是外观做成了竹竿的模样。只听得他说道:“那咱们也不必废话了，比试比试方见输赢。赢得了自是有理，若是输了，你们即便有理也属无理。”他这一番话倒是说的理直气壮，让人无可辩驳。
“一言不合便要动手，哪有一点江湖高人的风范？简直就是山上的土匪，唉。”苏天策故意将“高人”两个字拖得长长的，一边说着，还连连叹气，似是故意要激怒他们。
那黄二爷最听不得别人叫他“土匪”，心下大怒，猱身攻上前来，右手举棍就朝苏天策面门打去。苏天策看到一根黑铁棍向自己眼前打来，脑袋往左一避，这一棍便落了空。黄二爷看没打见他，持棍往右扫去，苏天策一矮身，又躲过了这一招。黄二爷起身一跃，左棍向他肩头打去，也不知怎的，棍头堪堪从苏天策胸前滑过，连衣襟都没擦到一点。黄二爷心下着急，心想怎么连这么个小白脸都收拾不了，于是加紧棍势连续快攻，棍棍生风，足见用力之大。然而几十招过去了，一棍都未曾碰到苏天策的衣角，只急得他热汗直流。
三十招过后，苏天策似乎也有点不耐烦了，道:“给你这么久机会你都打不到，实在是只适合上山当土匪。”说完左手倏地伸出，快如闪电，黄二爷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自己的胸口，霎时间全身便没了力气，肥胖的身躯也被举了起来。
苏天策举起黄二爷，问那些人道:“你们觉得怎么样？要不要也上来试一试？”说着内劲吐出，黄二爷肥大的身躯便直飞出去，撞向那几个人。只听得一阵嘶喊之声，几个来人都被砸倒在地。
黄大爷一看也是心下大怒，瞪大了眼睛，他这一双眼倒是比他那兄弟大得多了。只见他举起钢杖就要攻过来。苏天策刚准备出手一并解决，陈子循拦住了他，说道:“苏大哥，这种小丑就交给小弟就行了，不劳烦您了。”说着上前一步。苏天策笑着退了下去，说道：“那我就看看陈兄弟的本事如何。”他也想看看这个刚认识的年轻人本事究竟怎样。
陈子循对黄大爷说道:“这一场由我来替，领教黄大爷的不世奇功。”这“不世奇功”四个字也是尤其拖得长，黄大爷一听也是怒不可遏，举起钢杖就向陈子循招呼过来。第一招直打他左侧腰身，忽然一杖落空，再一看人已不见。黄大爷一愣，就听见身后有人说道:“我在这儿呢。”他回头一看，并没有陈子循，又听得背后陈子循的声音传来:“再看后面。”再回头一看，仍是空空荡荡，并无一人。
黄大爷气急败坏:“你奶奶的到底在哪！”说完将钢杖一横，一招横扫八方向四周扫去，一招接着一招，离他一丈开外的几人都感到劲风刮面，不由得又退后了几步，生怕一棍子打到了自己，只怕骨断筋折也是轻的。
然而他一圈圈扫去，偏偏是扫不到陈子循的身上，再一看，仍是不见踪影。但是陈子循的声音总是不断地在耳旁回旋着，不见消去。黄大爷怒吼道:“总是躲躲闪闪算什么好汉！是个汉子就接我几招！”说着将钢杖往地上一顿，地上青砖顿时便碎了一块。陈子循此时也站在了他的对面，见他外功如此强横，心想此人内力不浅，外功也不弱，是个练手的好机会。
其实陈子循这些年来练武时只是和师父交过手，从没和敌人亲自交过手，这次遇到了劲敌，看他虽不如自己，但用来练练手是绰绰有余。于是说道:“你招招要我命，我只有躲喽。要不然你等我也拿上兵器和你交交手？”
黄大爷自负自己的杖法少有敌手，根本不把陈子循一个只会逃跑的年轻人放在眼里，就说道:“你去吧，随你挑什么神兵利器，你黄大爷在这里等着。”他见这个客栈里哪能有什么兵器，便轻蔑说道。“其实倒也用不上什么神兵利器，我看看……”说着话四处看了看，见到了刚才他们打折的桌子，就随手在地上拾了一根桌腿，说道:“就这个棍子吧，你用棍子我也用棍子，我不吃亏你也不占便宜。”
陈子循嘴上讨了个便宜，周围几人都觉得好笑，那黄大爷却默不作声，想是没有理解透彻。只听得他说道:“既然你自找苦吃，我也不会留情，你先出招吧。”“不用，你是上过山下过野的前辈，你先出招。”旁人一听，又笑出了声来。黄大爷却不笑，只是说道:“这可是你自找的！”一杖击向陈子循面门，陈子循举起桌腿便要格去。
黄大爷心中暗喜:毕竟是不懂事的小娃娃，你一条木头岂能挡住我的钢杖？岂知钢杖快要击中之时，陈子循的桌腿轻轻搭上了黄大爷的钢杖，黄大爷顿时便感到杖上似有千斤之力一般，格开了他这一招，钢杖便向左落空。黄大爷心中一惊，轻敌之心登时消去，紧守住自身，钢杖却是一招紧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直打向陈子循面门胸口身侧。
然而不论他如何攻击，只要钢杖快要击中陈子循时，桌腿总能及时的格开。而且每一次格挡都让黄大爷感受到千斤之力压在了这一根钢杖之上，完全不受自己控制。陈子循用的正是那“四两拨千斤”的道理，每一次攻击被格开的力道都是黄大爷自己出杖的力度，而他几乎没有用什么力气就使黄大爷的攻击招招落空。
打了一会儿，黄大爷再也忍不住了，把心一横:这小子果然不弱。今日若不出绝招，恐怕难以战胜这个小子。想到这里，他跳出圈外，将钢杖横在自己胸前，口中不断念叨着什么。
苏天策在一旁叫道:“喂，你干嘛呢，到底是打不打了？”黄大爷不去理他，只听他口中不断念一些听不懂的东西。突然，黄大爷将钢杖狠狠朝地上一顿，只见石屑纷飞，钢杖竟然钉在了地上，只怕插进了数寸之深。黄大爷口中不断，忽然大喝一声:“起！”忽然间只见陈子循四面八方都立着钢杖，一根根青翠欲滴便好似竹子一般。黄大爷又喝了一声:“去！”那一根根钢杖都朝陈子循打去，只听见每一杖都夹带风声，想来若是被打中了，少说也是骨断筋折。
陈子循一看，笑道:“果然有两下子，难怪敢上山去当土匪。”说着将桌腿举起，在身周轻轻一划，恰巧碰上了每一根钢杖的杖头。霎时间，这一根根摧骨断筋的武器竟都粘在了这一根木头的上面，无一根漏网。陈子循将手一抖，那一根根幻术做出的钢杖就消失在眼前。
一旁的黄大爷、黄二爷以及随从的那几人都看得呆了，不敢说一句话，只是直勾勾的看着陈子循。苏天策在一旁暗挑大指:“果然没看错这个年轻人，年纪不大竟有这等本事。”又眉头一皱，心中琢磨了一下陈子循的身手，似乎是在哪里见过。想了一会，哈哈大笑，又上前走了几步，说道:“各位，你们已经输了，该当是如何？”
黄大爷回过神来，一抱拳:“二位武艺高强，黄某不是对手，敢请留一个名号。”语气再也不如适才强硬。他一说完，就听见苏天策说:“名号什么的，你们就不用知道了。你们记住技不如人就不要到处横行作怪，下次若是在让我看见，决不轻饶。”
那几人心中有气，口中却不敢说出来。黄大爷拔出钢杖，带头抱了抱拳，领着那几人走出了客栈。苏天策在后面叫道:“喂，你们把人家桌椅板凳打坏了不少，就这么走了？”黄大爷回过头来，在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了掌柜，气呼呼的离开了。
掌柜千恩万谢，苏天策与陈子循谦了几句，回到了房中。苏天策仔细看着陈子循的面孔，半晌没有说话。陈子循不知他看些什么，笑道:“苏大哥看些什么呢？莫非小弟有什么哪里看着不对劲了？”
苏天策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我也看不出什么来。那些人吃了亏不敢再来惹是生非，但村中的宝物总还是被觊觎着的。咱们既然来了，总不能坐视不管，好歹得彻底打发了那些个人才是 。”
“苏大哥说的极是，小弟心中也是这个想法。依我看，今晚他们就必定要有行动，不如咱们就去那灵台附近，来一个守株待兔，苏大哥以为怎样？”苏天策一笑:“这个想法挺好，那咱们今晚便去。”
这时，陈子循抬头一看，“咦”了一声，自语道:“小语呢，刚才不是还在这里？”苏天策说道:“跟着你的那个小姑娘吗？刚才你在和那大黄老爷动手的时候就回房去了。”陈子循“嗯”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并未再说什么。
此时尚值早间，不过辰末巳初，二人觉得无聊，便开始谈天说地。苏天策确是博闻广见，一会儿聊到各地的历史，一会说到江湖中的件件掌故，似乎江湖上的大小事情就没有他不知道的。有些事陈子循固然听师父提起过，但还有许多事情他亦是闻所未闻。
陈子循有关自己这些年师父暗中教授自己的事情一点都没有透露，毕竟这些事连小语都不曾告知。苏天策说道:“近年来江湖上风起云涌，只怕又有一场腥风血雨。暗中一股股势力不断生事。就只这几个月，大大小小的江湖纷争也已不下数十场。你们这次出门在外可要小心行事。你武功不错，可也要时时注意。”
陈子循应道:“我也听说过一些江湖掌故，果然是不太平。”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就只这一座碧灵村便能生出事端，想来外面是更加麻烦。”
苏天策从座位上起身，来到窗前负手而立，缓缓说道:“不错，争端已起，不会就此消沉。从前的那些旧账只怕又有人要一张一张地翻出来了。这一翻不打紧，对武林中各大门派却都有不小的影响。波及到这碧灵村中的不过尔尔，真正的急流永远都只在最深处的水里，而表象不过是一潭死水罢了。就算偶然泛起一丝涟漪，消亡不过只在片刻之间。”说完，一晃之间，人影便已不见。
陈子循琢磨着苏天策的话，一时不得尽解。告辞了后来到小语房外，小敲了敲门，说道:“小语，现在天色还早，咱们去村中逛逛，你看如何？”
只听得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小语站在门口嫣然一笑:“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