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恋爱》 ONE
无论是985还是211,在未曾抵达到炽热无比却又时常大雨滂沱的六月前,就跟我没有半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当然亦没有抵达普通本科的门槛,两者之间显得有种望山跑死马的倾向,所以趋势所致,我进了一所专科大学,是个不甚入流的学校。
这学校无论是在治学还是学风都谈不上有何突出之处,就好像扎堆在大树群里靠着树根生长的野草,毫无显眼。唯一的优势可能在于面积足够小?从学校门口走到后门也不用十分钟,所以这就为我们大大缩短了宿舍和教学楼的脚程,并为我们争分夺秒地延长了赖床时间。由于脚程短,但总能看到有人在迫近二次上课铃声将要刺耳无比响起时,以短跑200米的架势,形体矫健,状如一匹以敏捷见长的人形豹子,冲向教学楼。其实很难想象当事人的心态。尽管我没有试过。毕竟这种状态的他们也谈不上好学上进,就无谓这样劳累奔波了。直接把被子往头上一盖就诸天神佛都没法再对你进行任何干扰了。
起初的确是如此。但后来学校领导发现,学生过多缺课,势必会导致学校校风一落千丈,直至一发不可收拾的情形就为时已晚了。所以学校开始实行新一轮的迟到和旷课制度,直接下了一剂猛药。教学楼一楼开始有黑着脸的辅导员,身后当然还有一帮小弟——学生会干部同时把守着关卡,第二次铃声响后,再有学生踏入,一律视为迟到,超过十分钟,视为旷课。三次迟到为一次旷课,三次旷课则为平时纪律分不及格。
制度一经推出,怨声载道,人声鼎沸。
睡懒觉?不想拿毕业证,请踏踏实实在学校过上快乐的“寒暑假期”。只要胆够大,日日寒暑假。所谓制度改革无非是睡梦中那一帧帧会过渡的画面,并不会给下一个精彩场景带来更多麻烦。
为此一时之间风声鹤唳,霎时间课堂上多出了许多新鲜面孔,诸位领导老师对此甚为满意。
我进来的时候,刚好大一还没进行改革,还能过上一段放浪形骸的快乐时光。充分地享受了自由的大学生活,夜夜在各位师兄师姐的热情招呼之下,奏响笙歌,踏遍了学校周围的夜市,成功在每张大排档的桌子都留下过我们因碰杯而洒下的酒水。耳边时常在回响那一记记清脆的声音,
铛啷。
只是时间总匆匆逝如流沙,不断地流走,最终留下一个个会吞噬的黑黝洞口。它总能令人以为深邃得可怕而不敢随意探首。
等我把学校图书馆逛得腻了,从最外围的书籍看到最靠里的书,从崭新的书皮到泛黄有污迹的书皮,两年时间就这样在我有意无意中划过,像指尖翻过书页,目光被引入下一章内容。
一个人并不一定热爱阅读才会去看书,可能是百无聊赖,对于生活周围的环境抑或事物没有提上多大的兴趣时。很容易就需要新鲜感来弥补生活上这份空虚,而我的选择则是看书,因为它成本低。我并不认为看书是件很轻松愉快的事情。里面的字里行间总有些作者妙手偶得的意味蕴藏,外围是一层层如同纱布般的对话修辞情景描述动作描写给遮盖,这番下去我读起来就相当费劲。开始我还会非常较真,会上网查阅在它身上抚摸过的读者所写下的读后感,希望能旁敲侧击窥到它的真面目一二。可事实并非如此。以前我还会去摘抄些句子,用来发发朋友圈什么的,来突出自己的逼格高,后来发现这并无意义,就再也没做过这种蠢事了。
为此阅读诸如鲁迅啊沈从文啊村上春树啊等等名家的书,看起来都是一头雾水,难以有更深刻的理解,也没有再借助任何注释或者评家的文章来帮助自己更加深入。感同身受这回事是相当扯蛋的事,大声高喊感同身受的,大多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过得快活自在不管别人觉得他嘈杂多事。你顶多就只能做到谅解跟理解的地步,这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事情了。困难程度应该跟2009年博尔特100米田径比赛跑出9秒58的世界纪录一个级别。
后来看书我就再没有强求自己一定要理解到书中的深意,稍微用自己的触觉尾梢去碰,有触电回馈就足够。至于再要探深入去,可能是强人所难的事情,总有机会你会想起你读过的书,读过的一串串花朵般美丽动人的内容,如同灵光乍现,仿佛醍醐灌顶,一种悠远绵长的似曾相识涌上头,慢慢盈满鼻腔。
这或许就是你读书,才能得到的效果。也是我觉得,这样读书,才是最合适自己。
我也不知何时染上了烟瘾,抽烟这种事,不需要别人一步步指引,而这不过是个契合点,开关在你手上,只要轻轻一摁下,自然得就像吃饭饮水。等有一天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似敞开窗户,等大把阳光都落在窗台,一片明亮暖和时。你就会有心瘾,对于那根用白纸卷裹着烟丝的小棒子。
当然这也不能洗白抽烟就是种恶习的事实。它在满足你心理瘾症发作的同时,一点点在蚕食你的身体,我隐约间感觉到身体在衰弱,哪怕不显眼,但跑两圈操场下来,气喘如牛,这就是最好印证烟盒上用正楷字体印刷出来的那句吸烟有害健康的警告标语。
只是我在阳台上用食指和中指牢牢夹紧烟仔时,火舌一点点从尾部徐缓舔到过滤嘴,右手熟练地抓着一本书,内容在烟雾下,缭绕中,变得愈发迷幻有意思。这种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这个时候是夜晚九点,到了大二下学期,学校再进一步放宽了学生的限制,不用再去教室进行晚自习,大家都能随意支配夜晚的时间了,尽情地感受夜风从发梢间,从胳肢窝吹拂而过的美妙感觉。
我无处可去,其余五位舍友各自有着彼此的去处,没有丝毫“苟富贵勿相忘”的觉悟,果断抛下我一人在宿舍,安静得只能听到头顶上风扇扇叶高速旋转的“弗弗”声,而再无过多嘈杂声。
夜色渐浓,敞开式的阳台正对的操场没有安设任何灯光设备,任由黑暗张开狞口缓缓吞噬。跑道上散落着各色人物,有老师有情侣有外来人员,相对有无灯光,他们并不在意,只是在跑道另一侧的球场在夜间就显得荒废如废土。而围绕着操场种了一圈杂七杂八的树木,开枝散叶得茂盛,影影绰绰,亦无甚多少人关注。或者能在树后找到一两对正在耳鬓厮磨的情侣,画面直逼近十八禁。
手里抓着从街上书店淘来的《菊与刀》,内容主要是分析日本人,是美国人鲁思·本尼迪克特所著。卷首语很有意思,“极度好战又极度温和,极度黩武又极度爱美,极度粗鲁傲慢又极度彬彬有礼,极度死板又极度灵活,极度恭顺又极度讨厌被使唤,极度忠诚又极度反叛,极度勇敢又极度胆小,极度保守又极度喜欢新鲜事物”。从这里大概就能猜出来,中庸之道在日本人中应该就像陆地一样罕有。
等我看到日本人在战争中实行了“伤损弃之”、“不投降政策”,从而导致战亡跟战俘的比例高达5:1,甚至于在北缅会战中更是达到匪夷所思的120:1。我暗暗咂舌,以前的日本人果然都是疯子啊。
杂声慢慢淹进宿舍。
呦,不知道哪位浪子今夜早早归来。我拧转头,视线穿过玻璃,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装满东西看起来还挺沉的塑料袋,瞬间我就知道今晚要干些什么了。
他肤色很白,不是呈现病态白的那种白,而是白里透红,给人一种匀净白腻的感觉。班上的女生对此都表现出一定程度的艳羡,毕竟她们想要的效果只能通过外来手段得以实现,比如化妆。拥有独一份的良好基因的确对于自身有着莫大的优势。
只是,他并不得瑟,因为这并不能完全解决他的烦恼,这烦恼从大一就如影相随,仿似附骨之蛆。他脱发的情况开始日益严重。哪怕他是通过正规医院还是民间未经证实的土方子,都难以阻挡脱发坚定不移的脚步。怎么说呢。掉发跟谢顶可能是人生必经的过程,只是在年龄上,它们来得实在太早了些,过份的早到,无疑是种烦恼。
“就你一个人?”他把手头上的东西放在桌面上,相当能够辨析出来的玻璃碰撞声,尽管不需要用耳朵再次确认,通过双眼,哪怕是一幅很模糊的画像,大约依据轮廓,也能清楚知道这塑料袋里面装的是啤酒!尽管我有着四百度整数的近视。
“疯了?”我无奈的问,将以前日本人的丧心病狂重新合在书本里。
“嘿。你看这天气闷热的过分。怎么也得需要点冰凉的外国佬凉茶来消消暑啊。”他的脸是长的,五官也不够立体,导致整张脸有些扁平。可奈何不了他肤色白净,这让他看起来斯斯文文。
“陈峰松同学,你这个创业部部长,还身居学生会干部职位,如此作风,岂不是让各位领导老师心寒?”我喋喋不休,将手上的双喜扔了过去,自己又重新点了一根,等烟雾从肺里兜了一圈又从嘴吐出来,又补了一句,“哦,对了,你还是班长。”
他有接近一米八的身高,确切来说是一米七九,所以手掌大,也很正常,稳当接过烟后,叼了一根在嘴边上,点上,又熟稔的用打火机撬开了两瓶啤酒。
“嘁,还记得我是你班长。逃课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犹豫半点?”陈峰松递了一瓶啤酒过来,说话含糊不清,嘴里不断有烟雾从上下唇的缝口喷出。
“这不是起不来么?”
“起不来?你就是不想起来!我哪晚不是陪你们喝到两三点,还不是乖乖起来。”
“哎哎哎,你这句话给大狗听到的话,想想你的下场。”
“小胖去哪了?”他适当地转移了话题。
“还能去哪?陪女朋友压马路去了吧。”我说。
“小胖还真能折腾,昨晚他是几点回来的?”
“凌晨四点吧。听说好像是从珠江新城走回来的。”
“他女朋友有病?”
“估计是吧。本来小胖是打算开房的,呵,百密一疏,两个人都忘记带身份证了。叫滴滴又没车。出租车也找不到。”
“他们也是够衰的。”
“不过小胖也太宠着她了。”
“没办法啊。谁叫他之前有段感情不如意,好不容易走出来,又有人送过来。肯定是当宝。”
“唉,这样小胖迟早吃不消。感觉他女朋友是真的疯,谁他妈凌晨三点会叫男朋友去七仔买瓶酸奶的!”我觉得这种行为简直就是无理取闹。或者这就是我单身的缘故吧。
“不好评论啊。这感情事,我们两个单身狗没啥资格。”他仰头喝了一大口冰镇啤酒,脸上露出十分舒坦的神色。
“小胖都要瘦脱型了。以前他哪里需要兼职,现在不单单兼职,居然还得为她女朋友而在自己伙食费里面扣。”
小胖原名卢剑宇,一开始见面是个胖嘟嘟的肥仔,一对黑色边框的方形眼镜挂在鼻子上,显得相当人畜无害。相处下来,他的脾性温和,偶尔会贱贱的性格,很讨喜。除了一开始我有点接受不了他睡觉会打鼻鼾,只是后来久了就习惯了,也就没所谓。
他女朋友是他社团里的人。听说是她主动追求的小胖。一开始没怎么从小胖嘴里听说过她这号人物。等有一次宵夜,只见他牵着她的手来了,脸上看似不好意思其实是副贱贱的表情。他女朋友没有怯场,当然也没自来熟,很有礼貌,安静的坐在小胖身边,一幅小女人模样。
只是这三个月下来,小胖变得越发不妥。生活没规律,饮食自然也没规律。每天基本一顿。起初以为他只是精神不济。在宿舍的时间不是用来补充睡眠就是拿来做兼职。有天陈峰松错拿了小胖的饭卡,发现里面没有钱,我们才后知后觉,他这是苛扣自己的伙食费外加兼职,用来维持两人之间的日常花销。
在一定程度上我不能理解,谈个恋爱要去到这种境地?两个人在一起的前提不应该是彼此之间都有一定的知悉?既然如此,在开销方面两人心里有数。但我一想到小胖的那种吃苦我来享受你来的性格,出现这种情况也是情理之中。真是一个好男人啊。
我并不看好他们两人,分手应该是迟早的事,到底是谁先提出,心里也有定论,所以我想着,得先去店铺老板娘那里提前预定酒水了。
“唔…他们的花销的确有点大。而且大家都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他们不太适合在一起。”陈峰松同学下了跟我一模一样的定论。
“行了。到时候准备好酒水就行了。”我说,“对了,你那个曾安琪是什么个情况?”
陈峰松听后一脸古怪,“你又是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大学生除了实实在在的学业,还有那缥缈虚无的理想后,就剩下女人,跟烟酒了吧。
“嘿,这你别管。平常问你有没有看上哪个女生,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这次还不让我逮了个正。”我笑眯眯的说。
陈峰松拨了拨额前的头发,准备了一下措辞,“稍微,或许有那么一点感觉。”
“那就很好了啊。”我说。
“我不确定是不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