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兄弟
商场里走来一位身材偏瘦的男子,他提着两个购物袋,穿着崭新的白色运动鞋。卖手机的永明看到他吃了一惊,他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和他打招呼。永明这才确定了他的猜测,这人是郝健。
永明觉得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心里想着嘴上又不能这样问,郝健主动告诉永明,他已经出来半年多了。他现在在一家大型物流公司上班,这次回家办点事,顺便买了几件衣服。
郝健不再是当年的郝健了。他像个普通人一样,和永明聊了起来。他告诉永明,自己在里面表现好,他是减刑后被提前放出来的。永明和郝健年纪差不多,他问:“那你哥呢?”
“我哥还在里面,他还得住几年。”郝健很平淡地回答。他给永明介绍他现在的工作,说老板人不错,在他找了好几份工作都没结果的情况下,收留了他。他说自己现在一个月能挣六千块钱,除了吃饭,剩余的钱就是孝敬老妈。他有点遗憾地说:“就是我爹死得早,若他能再等二年,那现在我就能孝敬他了。”
永明见他变了许多,也和他交起心来。他说:“你们哥两个把你父母折腾得够呛,你爹那么早去世和你们有很大关系。亏得有你弟弟郝兵在,你们走的这几年,郝兵里里外外都得照应。他又种地又在外面打零工。你爹生病后,他的负担更重了。他那样老实又勤劳的人,他的终身大事硬是被耽误了。”
郝健没有回应,不知道他心里有何感想。他脸上的肉皮都聚在一块儿,干笑了两声,便转了话题。他说,他干的是装卸快递的工作。他抬起他的胳膊让永明看,永明看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晒得黢黑。永明记得他原来的皮肤就黑,只是没有现在黑得厉害罢了。他换了一下站姿,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永明看不出他的内心里有没有对他父母和弟弟有愧疚之情。
永明看他像过去吸毒的时候一样瘦,问:“你现在不吸了吧?”
郝健坦然回答:“不了,可不敢了!那东西是无底洞,有多少钱都扛不住。”
他深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告诉永明:“我现在每月存钱,让我妈保管着,半年攒下一万块了。”永明为他的改变高兴。想起他和他哥过去的样子,永明现在还有些胆怯。换做过去,他哪里敢这样和他说话?那会儿别人一句话说不对,那些小助手们看到郝健和他哥脸上的表情不对,直接上去扇那人嘴巴子。眼前的他,好像把脚踏踏实实地落在地上了。
监狱中的改造磨掉了郝健身上的逆鳞,他确实变了。永明提醒他:“现在的工作不好找,你可要好好珍惜,再不要和过去那些人在一起混了。”郝健像个听话的学生一样,朝永明点点头。他懂永明是为他好,说:“我现在基本不回来,回来看一眼老妈就走,不跟他们往一块凑。人家在外头的人的孩子都长大成人了,我把什么都误下了。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一定得长记性。”
直到商场快要关门的时候,郝健才离开。永明和郝兵这几年处的不错,他不由得为郝兵感到不平起来。
郝兵在他的两个哥哥给家里惹是生非的时候,他看到父母失望的眼神,听到他们成夜不睡觉而叹息的声音。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我不能跟哥哥们学,那样子就把父母活活地气死了。
那时候,周围的人一说到他家,感觉他家的孩子都不是东西一样。在郝强和郝健被抓走后,人们才慢慢地发现,郝兵与他的两个哥哥完全不同。他平时沉默寡言,但路上遇到邻居总是以微笑或点头表示和别人打招呼。郝兵才十来岁就跟着父母下地干活,他的听话和懂事给了父母许多精神上的慰藉。
郝兵长大后,村里喇叭上号召青年去当兵。郝兵当时特想去当兵,他想到大哥二哥都在监狱里,自己肯定不符合条件。再说,他走了以后,父母亲该咋办呢?哥哥们他不敢指望也根本指望不上。他将心中的委屈和无奈悄悄地咽了下去,依旧像从前一样,该干啥就干啥。
郝兵到附近一家工厂报了名,成为一名维修工。农忙的那几天,他会请假帮父母把庄稼收割回家,平时就在厂里干活,一天都舍不得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