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芍……薄丹
不爱写作业蹲在我爹的书橱后偷看所谓的大人的书的日子,芍药从来不是以花的身份让我记住认识的,它是一味药!又很实用,也不太贵!我也没见过芍药花,它按照我的思维和感知长成了一种身体很细弱花朵很平淡根却很膨胀苦涩的植物!这才符合草药的气质!直到我三十多岁了,我奶奶去世下葬,我披着一块大白布,在五月狂奔的冷风里算是狂走,打着一个接一个喷嚏,冻的哆哩哆嗦,我们来到坟地,除了之前来挖墓穴的人,其他人都呆住了,原来是在一大片的芍药地里!它们长得很高,叶子不多,但是茎柔韧且直,在大风里居然立出了凛凛的味道,颜色暗绿深沉,花呢?居然是那样肥硕饱满,颜色很靓很重也很多!有点水粉没调均匀的味道,都是赤裸裸的生鲜成色!风大,所以它们又要招摇又要立威风!葬礼的繁琐我也没打算记住,悲怆大哭也没有怎样,我跪在那里,看着那些忽然改变了一切模样的芍药,看着那几个伏在那里拼命哭嚎的弟弟妹妹,心中奔过千万只神兽,忽然明白,有的子孙是用来在葬礼上拼死哭的,他们终于出镜了!有的子孙是用来用的?比如我和我弟弟!我们是从十二岁和十四岁开始照顾这个身世有点小高贵却又大半世不如意落魄于是便特别的自律自傲清高所以让人觉得难缠的奶奶,推轮椅扶双拐,做饭洗衣服,陪聊陪吃陪睡,包括不看电视只看书,夏天五点半睡觉,太阳还毒辣的高悬着,我们却要陪她洗澡睡觉,当然,起床应该是第二天早晨四点了!我们陪她度过了很多个非常苍白枯燥乏味的日子!听昌乐的土匪架人事件,鬼子进村事件,山包偷跑到达会背的程度!也知道说完哪一句是叹气的节点!所以,我们为什么要那样撕心裂肺的哭呢!没有遗憾没有悔恨!只是有些感慨,踟蹰一生,长眠于舞出了凛凛气质的芍药丛里,也好!芍药花也惊艳到了我!
牡丹,杨玉环,红烧大肘子,霓裳羽衣,华盖,它们好像很登对,肥且腻,大而丽,浓烈厚重,风情在清丽无,小时候在孔府第一次见到后花园的牡丹,心生失望,它们那颜色好像地摊货里的秋衣秋裤,还被我妈妈逼迫站在那里像个傻子似的拈花浅笑,好对得起那胶卷钱还有洗照片的钱!我弟弟像只猴儿,黑瘦干吧,倒是适合在那地摊货气质的牡丹花前搔首弄姿的照相!照片洗了,我身后的花被我勾线涂色,并且我被照死里揍!那年孔府的牡丹确实像烂秋裤!赖我吗?昨天,我办公室窗外的牡丹开花了,叶子绿绿的,疏疏朗朗的,花,都是白的,有点透明,花瓣不多,没有几片,也是疏疏朗朗的凑在一起,小心的兜着那一坨金黄的花心,在风里哆嗦,这根本不是杨玉环红烧大肘子烂秋裤气质的花了!不管是弱智童年还是少年锦时,我都不认识芍药牡丹,中年飘忽而至,生命的河流淌成平静的湖,却是芍肥丹薄!
我记得很多年前我就背书背过,人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我理解为,我永远无法真正认识谁,谁也无法真正认识我,都在变啊!永远无法辨别或者定性好坏对错!其实每个人看到的别人都是一幅揣着自己的感知觉合成的底色加上零星片段的接触印象粗略勾勒,然后自己以为认识了谁,就这样把那随意描摹的画挂上了,就这样不负责任的和谁在这个庞大的社会系统里相处,共存,更加不负责任的去评价谁,去定性谁,去推测谁的未来,别人也这样对自己!都是稀里糊涂乱七八糟的!野蜂飞舞,群魔乱舞,其实谁也不认识谁!瘦芍药肥牡丹所以到了我三十多岁的日子才羞惭谢幕,开始威风凛凛也好,清丽淡然也好,总之是立在厚道的泥土里大风里招摇也能立的踏实坦然!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