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与董卓余孽
董卓与董卓余孽
大将军何进欲消灭内廷宦官,袁绍建议何进,密令西北军阀董卓率军进京,内外施压,联手剿灭内廷宦官。但曹操认为,不宜引进地方军队,直接将内廷宦官的“元凶”交给司法部门定罪即可。
董卓之乱,社稷倾覆。袁、曹对董卓进京的不同态度,似乎足以证明,袁不如曹。但如关注袁、曹身份地位与阶级属性的差异,袁、曹对董卓事件的不同态度,是不同的身份地位与阶级属性使然,无关优劣。
袁绍是“四世三公”的门第世家代表,是辅佐何进的中央高官。外廷与内廷的斗争,并非文字记录的“道德之争”,是千年大一统王朝难以解开的死结。袁绍知道,通过正常司法手段无法消灭内廷宦官。
曹操是閹宦出身,是寒门的代表。曹操不是中央高官,对于内外廷斗争的复杂性,缺乏袁绍的经历与体会。东汉三国之际的乱世,是寒门挑战门第的时代。寒门代表的曹操,崇尚以非常手段解决问题,例如:将与外廷交织缠斗近百年的内廷的所谓“元凶”,直接交付司法部门定罪。
曹操不是天才,年轻的曹操,展现其理想化与幼稚的性格特征。
灵帝刘宏时的外戚、大将军何进,密诏董卓进京镇压内廷宦官,何进的举措,被视为是东汉王朝灭亡之开端。
董卓进京后的表现,符合军阀把持中央政府的常理。唐末朱全忠诛杀内廷宦官后,也把持唐中央政府的朝政。董卓与朱全忠接受征召进入中央,本意是寄望于以军阀的力量,清理中央的污垢,只不过军阀合法进京的通道一旦被打通,即可演变为无法控制的势力,中央政府唯有束手就擒。
何进被认为决策失误,而提出此建议的袁绍等人则被认为是“愚蠢”,反对此建议的曹操自然被认为是“英明”。
客观评判此事件,只需看《后汉书》所载何进的前任、外戚窦武的下场,真相自然浮现。窦武正是按照曹操轻描淡写的“何至劳师动众”,只用所谓的“手中的利器”(中央支持窦武的力量),去与内廷宦官搏斗,结果是身首异处。
东汉末内廷宦官的“顽疾”,已是不治之症。
征召军阀是唯一解决途径,可以选择的,无非是征召董卓抑或其他军阀而已。
董卓率领汉胡混杂的西凉军,控制东汉中央政府,关东联军对董卓的束手无策,是之前两汉兵役制改革的必然结果,也预示之后五胡乱华的必然路径。
西汉武帝武力开边的显赫战绩,固然因汉初文景之治积累的雄厚国力所致,也与西汉全民服兵役的兵役制度有关。西汉的全民皆兵,使西汉的制度性役民成为历代之最,但也使民习兵事,保持对周边蛮夷的武力优势。光武中兴,刘秀废除全民兵役制,改为职业军人的募兵,在解除民众枷锁的同时,也使民不习兵事,失去对周边蛮夷的武力优势。关东联军与董卓西凉军的对峙,就是镇压黄巾临时组建的、不习兵事的民兵,对阵长期镇压羌胡、浸淫军旅的职业军人,束手无策的结果,实属必然。
关东联军不敌董卓的西凉军,西晋朝的内乱,西凉军的升级版五胡的军队,面对甚至不如关东联军的西晋内陆腹地的军事力量,出现永嘉之乱、中原沦陷、晋政府南渡的路径,也实属必然。
董卓余孽的危害,远大于董卓的危害。正如黄巾余贼的危害,远大于黄巾。
董卓进京引起国本之争,原来掌握权柄的内廷宦官被集体屠杀后,东汉中央政府的文职官员,与奉诏进京的西凉军人,争夺政府话语权(实际上双方均无力控制地方,只不过争夺中央名义上的权威)。
董卓死后,董卓余孽代表西凉军人集团,继续与中央文人集团争夺与较量。
董卓是以西北军区(也是全国最强大军区)总司令的身份主持中央,其饱受非议的根本原因,是军人干政。
但董卓余孽李傕与郭汜,是以西北军区师及师以下军人的身份主持中央,让原东汉洛阳中央政府的总理、部长,听命于西北军区的师长、旅长。
大一统国家的中央政府,得以有效控制全国,有赖于“权威”,“权威”来自于实力,更来自于秩序与礼仪。
当西凉军的师长旅长,可以指挥洛阳政府的“三公”、“九卿”时,支撑大一统国家中央权威的秩序,已经彻底被摧毁。
当汉献帝刘协在杂草丛生的草屋主持临时朝会,中央禁卫军在旁一边观看,一边哄堂大笑时,支撑大一统国家中央权威的礼仪,也完全被摧毁。
董卓率领政府三公,为陈蕃、窦武及党人平反昭雪,一律恢复爵位,派使节分别祭悼,并擢升他们的子孙做官。(《资治通鉴》记载)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里关于董卓的上述记载,文字简短,但足以表明董卓的政治立场。
董卓为陈蕃、窦武平反昭雪,表明董卓与内廷宦官划清界限,肯定陈、窦当年与内廷宦官抗争的正义性。
董卓为党人平反昭雪,恢复爵位,祭悼,擢升(党人)子孙当官。表明董卓希望团结政府与民间的“清流人士”,以重建没有内廷污垢的东汉新秩序。
董卓是野心家,也是粗鲁无礼的军人,一旦掌握权柄,曹氏与司马氏,分别用两代人到三代人的时间完成篡夺,或许粗鲁无礼的董卓,有生之年,会篡夺东汉的政权。
但董卓在刚刚进入中央政府之初期,董卓的政治立场,是愿意清理政府污垢,愿意与占据社会主流地位的士大夫阶层(东汉清流人士)合作,以重建中央权威,扭转东汉王朝的颓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