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得之幸极
01
沈敬安不知不觉就走到一片树林。竹子伫立在那就像那个人笔直的背影。有多久没有想起那人了,沈敬安有些神情恍惚,似乎陷入一片沉思。
忽而一阵悠远的琴声入耳,忽高忽低似乎在诉说那无尽的情意。沈敬安双脚不受控制地靠近琴声所传之地。
只见竹林深处跪坐一白衣男子背对着沈敬安,此刻双手放在案桌上的琴弦处拨弄。男子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琴声里并未察觉有客到访。
一曲毕,两人才缓缓醒过神。沈敬安上前几步走到白衣男子的面前行礼。直到男子面前,沈敬安才看清对方的脸。那是一张靖国时下流行的名士脸,眉目如画肤色似玉。白衣披着在他身上浑然一体,好似珠玉在前。
男子见沈敬安只是盯着他看也不出声,虽疑惑也只能先出声。
“在下会稽孔毅之,姑娘可是迷路?是否需要在下派人为你引路?”
“小女子途经此竹林被公子的琴声所吸引,这才一步步走到此处,未曾想扰了公子弹琴的雅兴。公子的琴艺高超便是嵇康在世也无法比拟。”
孔毅之闻言轻笑,抬起宽大的衣袖指了指东面的桌椅。沈敬安顿然领悟随之坐下,孔毅之见此眼里的笑意逐渐加深。
“久闻端慧长公主对乐理颇有见解,今日一见孔某才知传言非虚。”
即使被孔毅之一下子识破身份,沈敬安的脸上也未见一丝慌乱。这会稽乃卧虎藏龙之地,能够在此隐居多年的名士岂会如此没有眼力见,所以被戳穿也是意料之中。
“孔公子既然能识破本宫的身份,也该知道本宫为何而来。”
“孔某乃一介乡野村夫,平日里也就弹琴喝酒这能耐。长公主山长水远从长安赶至会稽来寻孔某实在令在下有些惶恐。”孔毅之虽然嘴里喊着惶恐,神情却十分肆意,显然是很清楚沈敬安此行的目的。
“孔公子能够一眼识破本宫身份,单凭这一点就与你口中的山野村夫毫无关联。今日能够在这竹林中遇到孔公子,本宫也是幸运至极。”
“长公主怎会如此笃定孔某不会令您空手而归呢。”孔毅之一边漫不经心地观察沈敬安地神情,一边给沈敬安端上热茶水。
“古有三顾茅庐请诸葛先生出山。如若今日孔公子不愿现身,本宫也能想办法请出公子,只是时间长短罢了。今日还得感谢孔公子用琴声指引本宫找到此处,看来孔公子不仅看出本宫的目的还意图与本宫合作。”
沈敬安不紧不慢地品着香茗,这名士所吃所用皆非凡品,就连这普通的热茶水也是奇货。
孔毅之被沈敬安拆穿意图也不羞恼,笑意盈盈地望着沈敬安。忽而一个捉弄眼前人的念头从脑中忽闪而过。“毅之的心思与长公主所言不差,但是需要长公主答应我一个条件。毅之想要长公主的驸马之位!”
孔毅之原以为能从沈敬安少年老成的脸上看到无措的神态,结果沈敬安只是从眼中透露出迷惑不解还是答应了孔毅之的要求。
现如今靖国皇室式微,朝政大权把握在权臣手里。皇室想要通过联姻拉拢世家与权臣谢家分庭抗礼,沈敬安与孔毅之是最合适联姻的人选。孔毅之出身于琅琊王氏,才貌在王家里也是出类拔萃。对于孔毅之提出的成婚要求,皇族哪有不应的道理。
竹林之行,沈敬安不仅请出归隐会稽的名士孔毅之还与之结为夫妻。
02
沈敬安与孔毅之成婚后各司其职鲜少有相聚的时刻,盖因孔毅之公务繁忙日日早出晚归。这日孔毅之难得沐休,便命人取来七弦琴在院中弹奏给沈敬安听。夫妻俩都是爱乐之人,相处起来倒也志趣相投。
这日午后,公主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镇北大将军谢瑾钰。沈敬安得知谢瑾钰从北疆回京第一天就来公主府拜访神色一变,转而对孔毅之表达歉意就急冲冲赶去前厅。
一踏进前厅,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挺拔的身影,谢瑾钰正站着看向某一处,神色不耐烦地应付着身边仆人的劝嘱。时隔多年未见,谢瑾钰还是沈敬安记忆中浮躁的少年。
“瑾钰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沈敬安眼神示意仆人离开。
“长公主一声不吭就另嫁他人,可曾想过是否会对不住我兄长。”谢瑾钰一听说沈敬安与孔毅之成婚的消息便按耐不住怒火,急冲冲赶到公主府为自己的兄长讨个说法。
“对不住谢瑾瑜”沈敬安轻嗤一声“当初你们谢家咄咄逼人,我不得已才嫁给谢瑾瑜。谢瑾瑜确实对我不错,但是我每次只要想起自己是被逼着嫁给一个只会骑马射箭的武夫,我就忍不住怨恨。我恨你们谢家的每一个人。如若不是你们谢家把持朝政,我堂堂靖国的公主怎么会沦落为你们谢家的质子。谢瑾瑜已经死了那么多年,我为何不能再嫁。你谢瑾钰未免管得太宽了。”
“当初逼你嫁入谢家是我们谢家的错,但是我兄长从未参与此事。他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你难道就感觉不出来吗?我知道小皇帝背着我们跟你谋划一些事。看在兄长的份上,我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我万万没想过到你会为了复仇做出背叛兄长的事。”
谢瑾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想起自己兄长临终前的嘱托,强忍住喷薄欲出的怒火拂袖而去。
而沈敬安只是呆呆地望着谢瑾钰离开的背影,思绪不知飘向何处。
沈敬安骗了谢瑾钰,她一直没能忘记谢瑾瑜。即使后来嫁给年少时最中意的名士孔毅之,她也时常会想起过去在谢家与谢瑾瑜的日子,她那曾经不可一世的骄傲早就被谢瑾瑜磨平。
只是可惜谢瑾瑜早逝,再也没有人能够护住沈敬安了。
03
夜里沈敬安做了个梦,梦见与谢瑾瑜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她曾经丢了一枚琴型玉佩被谢瑾瑜捡到了。后来时间一长,她不曾再记得那枚玉佩,谢瑾瑜也不曾告诉她玉佩在他那里。
次日,沈敬安却在驸马孔毅之的身上发现玉佩。原本不怎么留意孔毅之的沈敬安开始细细回想孔毅之平日里的举止确实与过世的谢瑾瑜十分相似。
沈敬安在一系列的观察和对比之后肯定了孔毅之就是谢瑾瑜的事实。沈敬安按耐不住内心的欣喜,央人把在外办公的孔毅之喊了回来。
一声“瑾瑜”把刚进门的孔毅之喊懵了,后来意识到自己被认出来反而松了一口气。他从未想过要隐瞒沈敬安,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沈敬安。
“瑾瑜你为什么会变成孔毅之?”沈敬安泪眼婆娑地走近孔毅之,伸手想摸他的脸以确认他的真实性。
孔毅之一把将眼前的沈敬安拥在了怀里,空洞了许久的心脏如今才被填满。他等她很多年了,等到他开始怀疑作为谢瑾瑜的一生是否真的仅仅只是一场梦。他不甘心就此失去心爱的女孩,做一个隐居于山林的名士。
“我其实是孔毅之,只是我曾经成为过谢瑾瑜。我父亲因为朝堂倾轧被贬至会稽,我自幼在那里长大,从未想过再回长安。十七岁那年我一觉醒来成为了谢瑾瑜,然后遇到了你。”孔毅之的眼神看向怀里的人柔情缱绻。
“ 我知道你是被逼着嫁进谢家的,我所能做的就是对你好,尽我所能让你忘记这段屈辱的岁月。可惜谢瑾瑜的人生太短暂,我许多的计划都因为谢瑾瑜的离世而被搁置。睁开眼我又变回孔毅之了。”
孔毅之把这段离奇的经历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叙述出来,但是被他抱在怀里的沈敬安却能感受到他曾经经历的无奈、痛苦以及失而复得。沈敬安克制不住对他的心疼,只能用紧紧的怀抱来安抚他。
“我多想回到长安再见你一面,可是我没有证据证明我就是谢瑾瑜,更何况你那么恨谢家的人。我唯一能做的只能等,等你主动来找我。我多么庆幸我母亲出身于琅琊王氏,你们皇族定会为了扳倒谢家派你来请我出山,我就可以借此留在你身边。”
“你不知道我期盼了多久竹林的相遇。你也不知道你答应了我的求娶,我有多欣喜若狂。但是你只是把我当成共谋大事的同盟,从未仔细了解我。慢慢地我都开始嫉妒那个定居在你心里的谢瑾瑜。”
这时孔毅之的脸上各种情绪交错,沈敬安十分内疚眼泪更是不停地往外涌:“对不起毅之,我让你等了那么久。”
孔毅之低头望着沈敬安,伸手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轻声哄道:“安安不哭,我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自愿的。无论是谢瑾瑜还是孔毅之,我们都愿意倾尽所有让你快乐。因为我心悦你很久了。”
沈敬安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忽而破涕为笑。她年少时为护年幼的弟弟和守住沈家的皇位故作坚强,后来被迫嫁入谢家受尽屈辱,她以为她的人生就是为了遭罪。
直到她遇见了孔毅之。光风霁月般美好的名门公子心悦她,为她尝尽两世爱情的苦楚,只为让她感受世间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