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清风依旧（6）
文 ▏醉乡客
香满天 叶无缘
或许，我们终究会有那么一天，牵着别人的手，遗忘曾经的她。
——三毛
【六】
又是一个夏夜，微风轻抚着这座睡梦中的城市，慷慨地将久违的清凉融进夜色。桥下的河水伴着清风起舞，揉碎了满河的璀璨，似九天星海倾落人间，恍惚中竟是那样的深不可探。
桥上，贾欣倚着吴远怔怔地看着炫彩缤纷的流水，似沉思，似挣扎，终究是没有打破沉默。
而吴远感受着从贾欣身上传来的略带紊乱的气息却又无能为力。他了解贾欣，虽然平时她大大咧咧古灵精怪，但却是一个颇有主见的人，遇事从不拖泥带水婆婆妈妈。今天她一反常态，在这静谧的午夜中久久伫立，显然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而且很可能是一个和自己有关的决定，那些注定的事情终究还是要面对的。“但愿是自己想多了。”吴远这样想着，散乱的目光把心底的波澜投进桥下的河水，于无声中更是逼迫着思绪漫无目的的奔腾。
“人间不值得…”就在吴远胡思乱想之际，贾欣没由来的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吴远低头看着贾欣茫然地问道，一 时间有些不明所以。
“人间不值得。”贾欣仰起头看着吴远重复着。
四目相对，恍惚中吴远竟发现贾欣长长的睫毛下似乎蕴着一汪星河，乍看华光粲然，深处却是忧伤奔涌，这是他以往从未在她眼里见过的，从前那股古灵精怪的劲儿今日却淹没在了嘴角眉间的苦涩里。他伸出双手把贾欣拥在了怀里，紧紧的，像上次在电影院那样。这一刻于吴远来说红尘纷扰已经不在，光怪陆离尽皆幻灭，唯有这怀中的人才是一切所在。
良久，吴远不愿放手，但又不得不放手。人间不值得，做了该做的事情后，就不要太过执着，如果没有得到一个好结果的话，那就健康地活着。吴远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当初还是他将这句盛极一时的流行语的出处讲给贾欣听得，没想到此刻却用在了自己身上，可笑可悲可叹，这人生难道真是一场缘起缘落的轮回往复么？
“你知道我终究是会离开的，既然不可避免，就不要执着了…”贾欣安慰着吴远，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刻骨铭心，他们都知道这个结果是必然的，但三年前还是义无反的走在了一起，用吴远的话说他们是在造梦，在演绎一个没有结局得童话故事。
三年，一千多个日升日落，他们已习惯了彼此的存在，虽不是朝夕相守，但心中的挂念、每晚电话里天马行空的嬉闹这些扎根记忆深处的生活仪式早已让他们忘了这是一场梦，忘记了她终究是不属于这个冷热分明的北方城市的。
“都说南方女子如水，温婉柔媚，你却是个例外，像冰的地方多一些。”吴远看着靠在怀里的贾欣，满眼的苦涩无奈。
“我的肩上扛着太多的责任和期盼，能遇见你已经是我的幸运，是你让我有了水的样子，这三年的时间是向天堂偷来的光阴，本不该存在于我的生命里，我知足了。”
吴远知道，要是没有和他的相遇，在三年前贾欣就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她孤身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地域求学，本来计划着毕业了就要南归的，可小X的一个饭局却让她的南归足足晚了三年。可于吴远来说，一切还恍如昨日，欢欣的日子总是消失在弹指一挥间。
“人生就是一场求不得又放不下的争渡，生活总会制造些难以圆满的遗憾，无情地把那些美好的东西撕碎了展示在世人眼前，演绎着一场场悲欢离合江湖相忘。”吴远黯然神伤，镜花水月，到头来还是空欢喜一场。
清风荡漾，丝丝缕缕如蝉丝绕臂，萦绕着不肯离去。吴远搂着身畔的贾欣，思绪如潮，任贾欣的头发伴着风在脸颊轻轻的摩挲。
“我想喝点儿酒，白的。”贾欣突然抬起头，狡黠地看着吴远，“听说你千杯不醉，真的没有醉过么？”
“醉过一次，在第一见到你的地方，今晚可能要醉第二次了…”
应贾欣的要求，吴远在美团上下了一单，一瓶56度的红星二锅头，贾欣说要喝就喝劲儿大的，用风月下酒，以愁绪作菜。就在吴远为外卖小哥能不能找得到他们而操心得时候，美团的外卖二轮专车划破夜色驶了过来，在外卖小哥异样的眼神下二人接下了这瓶对月浇愁的二锅头，同来还有外卖袋里一片纸笺：都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换回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那前世至少得一千次回眸才换的来客官您的一次好评啊！
“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换回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你说是不是咱们前世的回眸的次数到现在已经用尽了，才会有现在这个局面？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续一些呢。”吴远拧开了瓶盖，仰头先喝了一大口，热辣辣的暖流瞬间直抵胸腹。
“56度的二锅头劲儿真的那么大么，怎么一口下肚就让你醉了，开始说着胡话…”说着，贾欣伸手拿过吴远手里的酒瓶，试着抿了一口，瞬间一股辛辣直充脑门，将就要出口的话压了回去。
看着脸颊绯红泪眼汪汪的贾欣，吴远被逗乐了，急忙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幕，还说要留一个纪念。贾欣抢过手机看着自己的窘态，不由得童心大发，非要给河里的鱼喝点儿二锅头，说是要看看喝醉的鱼会不会自己游上岸，结果游上岸的鱼没见着，倒是空气醉了不少，到处弥漫着二锅头的酒香味儿。
酒短情长，再烈的酒也有喝尽的时候，一瓶终了，已是皓月西沉，极目远望，粼粼的河面罩着一层稀疏的雾气，在河道两侧灯光的映衬下，影影绰绰飘渺不定。吴远第一次喝出了“尽兴”的感觉，像李太白月下舞剑的酣畅淋漓，像岳武穆凭栏长啸的气吞山河。爱别离，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人间如是，喝的是酒，下肚的却是人间烟火。
夏尽秋来，转眼间就到了贾欣离去的日子，这段时间，吴远推了所有能推掉应酬，只要休息就与贾欣待在一起，贾欣知道他的良苦用心，本来就不算忙的工作现在只剩下离职前的工作交接，更是有了大把的时间交给吴远。二人逛商场览古迹，走遍了每一个曾经一起走过的地方，或是在挽留光阴，或是在留恋过往，这些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他们小心地避开每一个关于离别的字眼，但离别却依旧如期而至，贾欣走了，带着吴远的祝福与失落离开了这座城市。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这座城市在吴远的眼里已如雾里花水中月，璀璨却冰冷，没了人间烟火。岁月不可相欺，时间留下的印记终究还得交还时间去打磨，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这座城市在吴远的眼中依旧人声鼎沸呢，这谁又能知道。
| 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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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己诗三行，有诗有酒有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