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刀
对于我而言,记忆中没有镰刀,那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小镢头砍玉米杆时用一用,铁锨干大活儿用一用,而镰刀从春天到深秋,几乎天天都要用到。我的羊要吃草,我的牛要吃草,我的兔子也要吃草。
我开始能割草的时候父亲就准备好镰刀,家里不止一把,我选我喜欢的。
割草的镰刀有两种,一种叫笨镰,刃短背厚,有尖头,也可以磨得很快,样子不是很好看,拿出去人家笑话。
我中意的割草的镰刀是那种刃长,背扁又锋利的。镰把光滑,是用出来的,只要不是很毛我都能用。
割草的地方很多,沟边,路边。
沟边的草因为有水,所以茂盛而且新鲜,但是割的人多,往往没有好草。路边的草,车来人往,灰头土脸,看着都不好,我都不想吃,我的羊肯定也没有胃口。
春天就去很远的田埂深处,有刚刚长出的嫩草。广阔的田野,你挎个篮子,拎把镰刀,沿着梁子使劲朝前走。疯一点,你就跑,反正你劲大;绵一点,你就走,反正你有时间。
现在的人要找时间在春天踏青,那时,不下雨的时候,我天天都去。
也许正是这样的自由时光让我对在任何异乡的旅游我都觉得是似曾相识,还意犹未尽。旅游,在儿时,那不是天天都干的事情吗?稀奇吗?见惯美景,大约也有免疫力了。
找到一窝好的草,我是很高兴,镰刀也更兴奋。你只要用手轻轻抓住草头,攥在一起,镰刀贴着地皮,只需要,只需要轻轻一拉,草们就会欢快的任你攥在手里,放进篮里。
它们的使命就是喂养喂牛,否则有什么意义呢?我是这么想的,不知道草会不会这么想,我管不到它。
割的草有带刺的,像马刺筋,据说流鼻血是可以止血,羊喜欢,我就喜欢;没刺的,像灰灰菜,蒲公英,扫帚菜,我都要,羊不能只吃一种草,会营养不良的。
我一般不去动那些长刺并且很硬的草,我的镰刀会被崩毁,会卷刃。
不爱惜工具的人,不配使用工具。我的镰刀只用在合适的草身上。
夏天,玉米长高,玉米田里的巴地龙是最好的草。
那么广阔的田野被密密实实的玉米杠杆遮住。你就往进钻。巴地龙扯得很长,扯一段,扎个根,大草扯起来很有成就感,但是手会勒疼,不划算。沿着巴地龙的走向,用镰刀轻轻一割,扯起来就轻松多了。找到一条巴地龙,就会找到一群,一窝,你只要蹲在那里,像写字一样,一个一个写,就写完了。
装满一篮子,我就坐在玉米地的梁子上歇一歇。总是好像没有风,坐在梁子上,是乘凉吗,应该不会,只是歇歇。
镰刀的功用不仅仅是割草,有时还会闯祸。
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几个人用镰刀在一条沟里挖牢牢根,这是一种吃起来有点甜味的草。小时候没有糖吃,牢牢根可以代替。我们挖牢牢根经常会把一条沟沟挖得千疮百孔,乐此不疲。
牢牢根韧性足,用手拔,有点天真,用镰刀,一点一点把草周围的土清理出来,最好不要弄断,弄断的牢牢根吃起来不过瘾。你肯定也有类似的经验。
那次,我肯定是中邪了!
拉牢牢根竟然没有按照平常的操作进行,使劲太大,往回拉的时候,镰刀,我平常用来割草的镰刀不知怎么就搭在手臂上,可能还是慌乱,竟然不是拿开,而是往下一拉,一条很长的口子。
我那时知道,我的镰刀不仅可以饱餐青草,它还喜欢吃肉喝血。
那么长的口子,边上的小伙伴也惊着了,围过来看,一时不知所措。那血顺着胳膊淌下来,地上都是红的。
我倒没觉得有多疼,只是流血让我觉得有点晕,小时候就是贫血,血不多。大人常常说,吃一碗饭才能生出一滴血。你这么流,我得吃多少饭?我前边吃的饭不都白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