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长女三十(69)
文/书虫
没多久,高玉堂转校走了,林凯的那个女同桌也跟着转走了。我们不知道他们两个转到哪个学校,后面也没有继续联系。我不知道李少阳有没有和高玉堂保持联系,毕竟李少阳和高玉堂两人关系一直都很要好。
新来的班主任姓江,叫什么我也忘了,班里很少有人喜欢她,可能都接受不了她的教学管理风格,当然也没人信服她。三年来,我们班的学生由于不停的换老师,导致我们很多人的学习成绩发成天翻地覆的变化。之前的差生一下进了前十,之前的前十一下掉到最后,像我就是属于后者。
班里的学生比之前更少,少了将近一大半,从初一一百多个人到初三五十多人,人数完全减了一半。江老师说要是再有几个同学辍学,我们班就成了城市里标准的课堂人数45人,大家对此都嗤之以鼻。
江老师刚来没多久就根据最近的一次考试成绩排名来了一次座位大调整,毫无悬念,我被调到教室后面,倒数第二排,这次是个女同桌。她学习很不好,白白胖胖的,她没想到我会和她成为同桌,她很惊喜也很意外。在她看来,我是尖子生,只是这次没有考好。虽然她没有奉承我,也没有安慰我,但是我知道,我可能考不上重点高中了,我不知道怎么产生一种厌学心理,我不想上学了,也不想上高中和名牌大学了。至于不上学,我还能干什么,我也不知道。对此,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渺茫和无助。
自此,我再也没和李少阳有过交集。李少阳还像以前每次都是全校第一,数学老师直言他能考进重点一中,是未来清华北大的苗子。是啊,像李少阳学习那么好,家庭背景也比我们班上大部分人的好。他那么好的一棵苗子,像我们这样的人不敢和他做朋友,更不敢和他走近,也许李少阳从心里也不喜欢有我们这样的学生做朋友。
日子就这样走远,越走越远,谁也不知道会走到哪儿。
放假回家时,我碰见李蕊爸爸。李蕊爸爸很关心我的学习,问我是不是要中考了。我说是,又问李蕊怎么样了。李蕊爸爸笑着说李蕊已经毕业,早就去苏州工作一年了。我问李蕊在苏州做什么,李蕊爸爸说在电子厂工作,整天坐在那里也不累,周末双休,一切都挺好的,前一段时间还往家里打工资了。
我听了很不是滋味,李蕊是我小学唯一一个还没有完全失去联系的同学,虽然小学毕业后我们两个不经常见面,但是感觉距离还是很近。忽然听李蕊爸爸说去苏州电子厂打工,我短时感觉距离李蕊远了,很远很远,有一种说不出的距离感。也许,我们以后再也无法见面,再也回不到以前那样了。
李蕊爸爸走了以后,我忽然冒出一个蠢蠢欲动的念头,我不想上学了,我想去电子厂打工挣钱。转念一想,李蕊之所以能在电子厂工作,是因为李蕊职业中专学校分配的工作。而我一天都没进过那个学校,更没学过那方面的知识,如果我去电子厂工作,电子厂会要我吗。想到这里,我垂头丧气起来。
初三上半年开始进入学习紧张阶段,虽然很紧张,也能感受到紧张的氛围,但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该怎么解决所处的困境。我感觉自己是一只不小心撞到蜘蛛网上的小飞虫,不管如何用力,都无法挣脱这张束缚自己的网。
这个时候,我最容易想起林凯,也最不愿意想起林凯。我想,无论是谁都帮不了我,除非回到以前,除非班主任,英语老师,林凯,杨帆,马秘刚他们统统回来。不知何时开始,林凯成了我的精神支柱,开心的时候,我想起他,难过的时候,我会想起他,郁闷的时候,我更会想起他。好像一想起他,我就感觉自己不那么孤单,感觉自己还能看到一点点希望。
如果林凯看到我现在这样半死不活,他还愿意像那段时间我妈离家出走的时候真心实意的帮我走出悲伤吗。
英语老师生病了,我们一周没有上英语课。初三,我们班和隔壁班依旧是同一个英语老师。对此,大家也不抱怨,相反还很开心,甚至希望英语老师永远不要回来。我们天真的以为,上一个英语老师就能回来继续教我们英语。
令人遗憾的是,我们的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学习英语的兴趣就这样夭折。有时候,换掉学生喜欢的老师对学生来说有害无益。对学生来说,遇到一个自己喜欢并适合自己的老师真的是幸运,不仅对学习有帮助,对以后的人生也会受益匪浅。
英语老师回来后为了赶上整个教学进度,让我们班和隔壁班合并一起上课。虽然和隔壁班的人经常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却叫不出一个名字。英语老师让我们搬着凳子去隔壁班上课,刚走到隔壁教室门口,就能看见教室里乌泱泱的坐满了人,找不到下脚的地方,好像又回到初一刚进班的时候那样拥挤。我不认识他们,加上脸皮薄不好意思上前主动找他们搭话套近乎,环视教室一遍也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我想站在教室门口或者门外听课罢了,在哪儿听课都是听,也不是听不见,反正一节课时间很短,坚持一下就会过去。
我站在门口看着教室里忙着寻找座位以及找到座位后有说有笑的同学,他们看上去很熟,关系很近,我顿时后悔起来,平常就应该找个机会认识隔壁班的学生,这样也不会沦落如此。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然后,一个女生不停招手,朝着我站着的方向喊道你过来啊。我一眼认出招手示意的人是林凯妹妹,心想我认识她,她又不认识我。林凯妹妹又挥手示意说,快过来,这里有位置。我看了看四周,四周都是男生,感觉她不是叫他们,不由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林凯妹妹点了点头说就是你。
我不由纳闷,我和林凯妹妹从未说过一句话,甚至我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估计她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林凯妹妹喊道丹宁,你过来坐我旁边。林凯妹妹竟然知道我的名字,她还邀请我坐在她身旁。我呆若木鸡又有点受宠若惊,现实里我们未曾说一句话,竟在梦里我和林凯妹妹做朋友。林凯妹妹坐在教室中央第三排,那个位置是教室的风水宝地,坐在那里的都是班里的尖子生。我早就听说她学习一直都很好,不过我一直都觉得她距离我很遥远,这次我和她却很近,近的让我恍惚让我不真实。
我反应过来后朝她说了声谢谢,不用了。其实,我有点担忧我不知道和她说什么,害怕沉默,又害怕冷场。我一个人习惯了,一下子被人关心被人重视我很不习惯。林凯妹妹站起来朝我走来,她从我手里拿过去凳子说过来坐吧,你见哪个女孩子坐在门口。
林凯妹妹在人群中给我开出一条路,我跟在她身后,最后我们来到她的座位。她把我的凳子放在她旁边示意我坐下,见我坐下她才坐下。没想到,林凯妹妹和林凯一样都是一副热心肠,乐于助人。
我被林凯妹妹感动的心里热乎起来,一股暖流涌向全身。这让我更加局促不安,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林凯妹妹小声说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我叫林雪。我急忙说我认识你,你是。我没有说出那个名字,自从林凯出事以后我都不敢想也不敢提这个名字。
林雪落落大方地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有些难过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惹你伤心。林雪说,也多亏了我哥,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坐一起。我看着那些忙乱之中寻找自己座位的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果林凯在的话,也许就轮不到我坐林雪身旁,坐在林雪旁边就是林凯。也许林凯见我找不到座位也不会袖手旁观坐视不理,可能会让我坐在林雪旁边,他站在门口。想到这里,我一时不知道该和林雪说什么,我怕就怕我和林雪不知道说什么,我觉得沉默很尴尬,但是没话找话更令人尴尬。
林雪好像察觉我的不安说,我们也算认识了,也算朋友了,以后你可以随时找我,我们可以一起说话聊天。我对林雪苦涩一笑说,谢谢你对我这么好。林雪似乎想要调动氛围,轻松地说就这样说定了,下次英语上课,你还坐我这儿。
我一直想问林雪为什么这样对我,虽然之前我和林凯时同桌,但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难道林凯把我的事情全告诉林雪了吗,还是林雪见我一个女孩子站在门口看上去孤零零的有些可怜就激发出她的怜悯之心。
林雪刚想开口说话时,英语老师拿黑板擦敲了敲讲桌大声说,安静。这时,教室里的喧嚣才渐渐减弱消散。英语老师还像一起那样讲课,老花镜还是搭在鼻尖处,似掉非掉,我以为英语老师只有在我们班才会这样,没想到在隔壁班也是这样。
林雪惊讶地说我哥没少在你面前说我的坏话吧。我急忙说没有。我感觉自己说错话了,不由补充道,他很少提到你。林雪似乎不相信说,我哥经常提起你,总说让我向你学习。我不由难过起来说,我没有你学习好,我向你学习还差不多。
英语老师看到这么多张稚嫩渴望知识的面孔,立刻精神百倍,完全看不出生病的样子。她讲课的声音铿锵有力,如果不看抬头看黑板,完全想不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据说她已经当奶奶的,儿子上的兰州大学,学的医学,关于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其实,我们这个英语老师也很负责也很敬业,可是和上一个英语老师相比,我总觉得她少点什么,好像英语很沉闷很枯燥,也很无趣。
我顿时觉得,我也是这样的一个人,沉闷,枯燥,无趣。
整节英语课,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不管如何努力都不管用。林雪坐在我旁边就好像林凯坐在我旁边。之前,我一直觉得林凯和他妹妹一点也不像,近距离接触后发现他们兄妹两还是很相似,一样的浓眉大眼,一样的鼻子,下巴和嘴唇。只是林凯有两个大酒窝,林雪的酒窝有点小,更像梨涡。
我看了一眼林雪写的字,字迹工整,秀丽颀长,一看就像练过钢笔字。林雪见我看她的字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什么。她们兄妹两写的字完全不一样。林凯的字,字体偏右,细瘦矮小,字与字之间空间狭小,看上去很拥挤。字如其人,林凯好像心事重重,谨小慎微。
英语课结束后,我对林雪再次说了声谢谢。如果不是她帮我救火解围,我可能会尴尬的站在门旁或者坐在门口整整一节课。我拎着凳子回去时,林雪说丹宁,下次你还坐我这儿。
事实上,我很不想坐在林雪身旁,可又想坐在她身旁。我不想坐在她身旁,这样我就不会想起林凯。我坐在她身旁,我就能认识林雪,通过林雪我还能更深入的了解林凯。在我心里,林凯一直都活着,他从未离开过这个世界。不管我是否坐在林雪旁边,我都会想起林凯。每次想起林凯,我就感到深深的遗憾,物是人非的感觉。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林雪,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自己。也许,这就是我和林雪坐一起时感到局促不安,令人尴尬的原因吧。
我和林雪坐在一起上了一星期英语课。她对我很热情,我也能感受到她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她让我用她的笔,本子,想用什么就用什么。这样我去她班听课时,就可以少带东西。相应地,我去找她的时候方便很多。我们只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了几句话,接下来就没怎么说话。就算说话,我也能看出来,我在尽量避开提到林凯这两个字眼,能不提林凯就不提林凯,而我不提林凯,又不知道和林雪说什么。
也许,林雪和我的心情一样,有好多话要说但又不知道如何说好。好像,我们两个其中一个人提到林凯,都会不可避免的引起各自伤心。
对于林凯这件事上,我们两个似乎心有灵犀,谁都不肯率先说出这个名字。
从那以后,我和林雪也没什么交集,更没说过什么。只是碰面的时候,相视一笑。我想这应该是我和林雪最好的相处方式。也许,林雪心里也是这样认为。
眼看就要过冬,过不多久,就要期末考试,寒假就要来了。可是,学校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要测试,说是什么体能素质测试,谁要是能超标完成就被重点一中破格录取。像我这样极其讨厌体育课,极其讨厌跑步的人来说,能被体能素质测试破格录取那绝对是天方夜谭。
尽管我明知结果,还是要参加体能测试,因为学校明文规定每个人都必须参加。我最讨厌就是这样,感觉这就是让我故意出丑。体能素质测试第一项就是身高体重,那时候测量体重身高的仪器还不是一体的,需要先测量身高再站到体重称上称量体重。在此以前,我从未觉得自己胖。当我听到测量我身高的老师说出我一米六五时,我还比较满意自己的身高。当我测量体重时,一只脚丫子刚踏到体重计时,上面的一根指针嗖的一下偏到正中间,我看见那个又黑又大的数字60,心里一下凉了。紧接着,我最不想听到的一个数字被曝出啦——60kg。
接着,我就听见哄然大笑,我的脸火辣辣的。因为我们全班同学,不管男女全部站在一个屋子里测量身高体重,也就是说全班每个人都知道每个人的身高体重。可是我听了别人的身高体重都没有像我这样高这样重的数字。
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大胖子,尤其是那一声哄然大笑,让我觉得特别丢人,一点面子都没有。一旁测量体重的老师可能意识到我的敏感和尴尬处境,急忙呵斥那些笑的人说,笑什么笑,没看家人家个子很高吗,个子高当然也就会重。
我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帮我解围的老师,更不敢抬头看班里的同学。那时,我觉得自己像只老鼠,特别想一头钻进洞里躲起来,胆小,自卑又敏感,低着头都能感受到那些投来异样的目光。
这时,我更加想念林凯,想起林凯对我的各种友好。
是啊,当时我特别渴望被接纳,被融入,被善待。我不明白,我并没有伤害任何一个人,甚至连一只蚂蚁我都不舍得踩死,为什么他们总是笑我,不管我做什么,都能引来一阵嘲笑声。我讨厌他们,更讨厌自己。
体能素质测试完,虽然我们没有一个人超额达标,但是我们每个人都知道每个人的体能测试结果。当我正处于厌恶自己的身高体重,嫌弃自己过于肥胖时,班主任给我带来一个好消息,好像让我在黑暗中看到一束光明。她告诉我们一个身高和体重的比例公式,让我们计算自己的是否偏瘦偏胖。
我赶紧计算了一下自己的身高体重,如果按照这个比例公式严格计算的话,我的体重还少二十斤,也就是说对于不胖不瘦的健康人来说,我还需要增重二十斤。我心里刚想得到一点点平衡和安慰,紧接着听别的女生说要是按照这个标准计算那还不得胖死。
鬼才那会那样计算。原来,我只是自欺欺人,她们没有一个人按照身高比例公式计算。我这才知道相比她们,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胖子,一个大胖子。
从那以后,我就害怕测量体重,尤其是脱下鞋踏上称的那一刻,指针瞬间偏转的那一刻,不仅那根指针飞了起来,我的心也跟着飞了起来,一下飞到空中,在半空中悬着。
这次体能素质测试事件,加剧我的自卑,敏感和多疑。我觉得,再也没有人会喜欢我,再也没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我开始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学习,一个人回宿舍,一个人去厕所,干什么都是一个人。走到哪儿都是我一个人,我开始习惯一个人。
可能林凯在的话,我就不会那么糟糕,不会没有一个喜欢我,不会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我做朋友,更不会没有一个朋友。
寒假到了,终于放寒假了,再不放寒假,我可能就要窒息而亡了。
也许,回到家以后,我就会好受些,也会有所改变。本来我们是有一个月的寒假假期,但是由于我是初三生,寒假早早就结束了,过完初六我就上学去了,而我妹还在家过大年。那年冬天,我妈竟然破天荒的没有给我剪头发。我妈说女孩子应该留长头发,那样会更好看。我妈竟然改变之前给我剪头发时说的那套老的不能再老的说辞,这让我很诧异。
按说初三更应该把时间投入到学习当中,初三需要更多的时间用来学习和大量的做题复习。我妈竟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我瞬间不知所措。在我妈妈的坚持下,开学前我没有剪头发。我的头发已经长到脖子处,只能扎一个小揪揪,很小很短。因为我早已习惯脖子里没有头发,所以一旦有头发的时候,我觉得很难受很别扭,总觉得那有什么东西窝在那里。
这一过年,班上又有几个学生相继辍学,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马上就要熬出头了,却临阵退缩了,像个逃兵。我没有资格嘲笑她们,实际上,如果我有选择的余地,我也会辍学,也会临阵退缩,也会当一个逃兵,别说我愿不愿意,我爸愿不愿意,我妈第一个不愿意。
我不想让我妈失望,更不想看到她为此伤心难过,我只好硬着头皮去上学,上完我接下来的半年初中生涯。我心中早已有了主意,初中毕业,我就去到南方打工,去哪儿都行,也不管自己能做什么,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就行。
这里让我窒息,让我生不如死,让我对人生和未来失望透顶。
由于我们开学过早,初三新学期的新书还没到,我们就要自己想办法解决。大部分同学的书都是用的老书,借的上一届初三学生的书。我家附近根本没有上过初三的孩子,就算我妈想找人借也不知道找谁。对于借不到书,我一点也不难过,反而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这样我学不好就找到了借口和理由。
就在我们全班同学借到新书,只有我没借到新书时,我已经完全放弃,之前的斗志不知何时了无踪影。事情就是这时出现新的转机,班主任江老师知道全班只有我自己没有新书,她走到我身旁问我为什么没有课本,我告诉她我没有借到。她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也没为难我,而是对我的女同桌说,你暂时和丹宁一起看,用不多久,新书就下发了。其实,我早已做好被班主任江老师因为没有课本狠狠骂一顿的准备,她提都没提一下。
我对我的女同桌已经没有任何印象,或许当时根本没有人和我同桌,又或许我和那个女同桌关系并不好,又或许我早已忘了我究竟有没有同桌。
可能江老师动了恻隐之心,早读的时候,她会主动把新学期语文课本拿给我,让我用来背语文课文。我忽然觉得,江老师并没有大家说的那样凶很,也没有大家看上去那样无情。我就是这样对江老师有了一丝好感。
可能,老师想要获得学生的好感和信任很难,但是在我这儿,却很容易。我极其需要老师的关心和呵护,可能当时我是一个极其缺爱的孩子,缺乏安全感,勇气,信心,缺乏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可能,林凯走了以后,那些美好也跟着消失了,留给我的都是负面能量。
我就这样被江老师无意中的帮助收买了,感化了。我开始认真学习,尤其是江老师教的科目语文和历史,初三已经不学地理了。
新学期的课本并不想班主任江老师说的那样,新书会很快发到学生手里。那年不知道怎么回事,新书一直都没发,直到我们新学期的书已经学了一半,新课本才下发。我在接下来的一次考试里,语文考了全班第一,历史考了前十,英语也有了很大的进步,唯一拖后腿的就是物理和化学。
江老师没想到我会考这么好,当着全班同学点名夸我说我私下里刻苦学习,这次考试才会进步这么快这么大。不管江老师说的对不对,我已经不在乎,我只是想要报答她对我的无私帮助。我妈经常教育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而我就是这样做的。
也许,江老师并未意识到这一点,我也从未告诉她之所以我语文历史考这么好是因为她对我伸出援助之手,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帮助了我,而我也不想刚开始那样带着偏见憎恨并且厌恶她。我改变了对她的看法,发现江老师是一个好人。
新课本下发时,已经阳春三月,所以我们的书前半部分都是崭新的,后半部分都是用过的。到了五月,我们的课本全部学习完毕,然后我们就开始三天一小考,七天一大考的复习生涯,为中学升学考试如火如荼的准备。
这时,我才发现我的视力开始看不清黑板,一到阴天光线不足的时候,黑板上的字开始也变得模糊不清。我当时并没有发觉什么,也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近视眼。因为对当时的学生来说,很少有人近视。在那个年代,戴近视镜是一种值得炫耀的事情,大家都觉得很酷,戴上眼镜很像一个博士,好像戴上近视眼镜就能成为真正的博士。
时间久了,我就觉得我的眼睛不对劲儿。直到后来学校组织测试眼睛视力,我才知道我已经近视,但是是假性近视,说是没什么,戴不戴近视镜都没什么大影响,不戴近视镜说不定哪天就会自己康复。
于是,我也把近视眼放在心上。
我的初三生涯眼看就要结束,很快,我就要解放,就能离开这个令我生不如死,痛不欲生的地方。我暗自高兴起来,好像胜利在望,只要在坚持一下,组多坚持三个月我就彻底解放。这个时候,我们开始面临升学的压力。
学习好的学生肯定没什么升学压力,剩下的就是我们这些中间的还有排在班里充人数的。当时的社会已经处于快速发展,就业机会形式多样的时代,只是我们思想守旧,也过于保守,并没有接纳。像我的小学同学李蕊上完职业中专就立马参加工作,完全不愁找不到工作。而且好多像我那个年纪的孩子陆陆续续辍学都去外地打工,一个月工资也有两三千,一年也能挣不少。同时,招生的学校也多起来。虽然从那年开始,国家不再给大学生分配工作,但是依旧不能消减人们考大学的愿望。
班主任江老师说是不管我们学习好学习差,都希望我们将来有一个体面的工作。接着,江老师就建议我们这些差生考别的学校,而不是考重点一中,因为我们考也考不上。我们只知道除了考重点一中是上大学的唯一出路,还不知道还有其他的方式能上大学。
直到江老师建议我们上3+2制的五年大学时,我们才明白江老师的意思。这下全班激起公愤,觉得江老师这样贬低我们,我们上三年初中可不是上什么3+2,而是为了上重点高中然后上重点大学。换句话说,我们宁愿不上学,也不愿意上3+2。
主要当时我们还不知道这种新颖的上学理念,更不知道以后是否能顺利就业,怕就怕上了五年,花了五年的钱最后上不上下不下,还不如不上学混的好,所以谁也不敢冒这个未知的风险。尽管江老师苦口婆心劝说,不得不动员政治老师来说服我们,政治老师就拿他村子里一个上小中专学幼儿教育的老师举例,说她上的就不是什么重点大学名牌大学,先从他村里做幼儿园老师开始,再到我们县城当幼儿园老师,到我们市里当幼儿园老师,最后自己盖了一个我们市里最大的一个幼儿园,成了幼儿园园长,接受市里领导的接见,最后还成了教育先锋和模范,还上了电视新闻,只要自己努力,不管上什么学校,都能干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政治老师不愧是政治老师,鼓动人心的时候还是要靠政治老师,但是不管政治老师说破天,也没人上3+2,更没人上小中专。大家都是抱着必死之心,要么上重点一中,要么就上“家里蹲”。
政治老师显然很无奈。
令人更意外的是,航空学校招生竟然来我们学校招收空姐,三年学制,学完保管分配工作,谁也不知道靠不靠谱,不过学费昂贵,一年一万,三年三万。当时我们对空姐这个职业没有任何概念,只是学费接近天价。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家里三代都种地,谁有那么多钱,就算有那么多钱也不会上这个学校。
虽然上学就是投资,但是这个投资的风险比上3+2还要大。我不知道最后有没有人上3+2,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将来当空姐。
中考那段时间,正好赶上我家里卖西瓜。在此期间,发生一件惊心动魄,啼笑皆非的事情。
中考前天,学生需要去确认考场以及座位号,以防考试的时候找不到地方。中考我们是在县城考试,所以学校组织并且安排公交车搭载学生去确认考场地点。学生有两种选择方案,一种是做学校统一安排的公交车交乘车费4块钱,另一种是由家长送到准考证上的考场地点。
我没有仔细考虑,就选择的第二种方案。
当时我一直住校并不知道爸妈不在家,等我跑回家后就傻眼了,家里锁着大门。我赶紧跑西瓜地里,依旧没人。我只好找和我家关系不错的邻居,我和妹妹都叫她嫂子。还好,她在家。我给她说了大概情况,她二话没说就说骑车带我去认考场。
嫂子骑自行车带我去认考场的路上,我们两个正说话,忽然听见公交车喇叭响。嫂子赶紧往路边上骑车,然后我就听见一个人大喊丹宁,我回头一看是林雪。林雪坐在学校统一安排的公交车上,在开着窗户的车厢中央向我招手,我大喊一声林雪,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车尾处尘土飞杨。
嫂子问我是我同学吗,我一时征住,过了几秒才说她是我好朋友的妹妹。嫂子说没想到你在学校这么受欢迎,你看她刚才见到你多高兴。我疑惑地问真的吗。嫂子说对啊,我听就听出来了。我心里开始难过起来,不知道嫂子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空气突然安静起来,嫂子问我怎么不说话了。我急忙说不知道说什么了。嫂子笑了说,丹宁是不是因为要升学考试吓的紧张的不会说话了。我知道嫂子在安慰我,但是我并不是因为这个不说话。我说嫂子,这是我第一次进县城,长这么大第一次来这么远的地方,我总感觉有点不真实,像是做梦一样,之前我特别想来县城,看一看县城长什么样子,县城里的人长什么样子,可是现在要去县城了,我反而没有之前的那种迫切进县城的想法。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你说我这是因为害怕中考吗,是不是暗示我考不上县城一中。
嫂子轻轻笑道说,县城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等你去了一次,你就会觉得也没什么。我说那县城和农村到底有什么区别,为什么好多人都喜欢去县城,而不喜欢呆在农村。嫂子被我问的一时口吃起来,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最后才说我也不知道县城和农村有什么区别,但是县城就是比农村好,县城要是不比农村好,为什么那么多人挤破头皮也要进县城。
我觉得嫂子说的言之有理,虽然嫂子并没有解答我的困惑。我自言自语地说,听说县城有很大的一个书店,很大很大,里面有很多很多书,书店叫新华书店,只有县城有新华书店,农村没有新华书店。
嫂子笑了说,嫂子没文化,没上过学,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新华书店有什么好,不过我好像见过那个书店。我问嫂子有没有进去过新华书店,嫂子说没有。我问嫂子有没有去过县城,嫂子笑着说我傻,要是她没去过县城,她怎么知道我去的地方在哪里。我一听觉得嫂子说的对,就问嫂子去过县城几次,嫂子说她记不清了。
嫂子年纪也不大,她也就三十出头,长的很漂亮,长的特别像的那个饰演妲己的傅艺伟,不仅脸庞像,而且眼睛也很像,只是嫂子的眼睛特别大,大的像牛的眼睛。嫂子又瘦又高,典型的一个大美人胚子,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完美无缺。
如果嫂子真的没上过学,那太可惜了。我试探性地问嫂子一天也没上过学,那是不是就是不识字,如果不识字,是不是做什么都很不方便。嫂子被我一长串问题逗笑了,说我上过学,就是小学文化,没你读书多也没上学高。我以为自己惹嫂子伤心了,就说嫂子我不是故意让你伤心难过,我只是觉得你没上学读书太可惜了。
嫂子问我可惜什么,我说你长那么漂亮,心地又善良,如果再有文化,那就是一只凤凰。嫂子听完哈哈大笑起来,说丹宁,平常看你黏不拉几的,你妈也总说你不爱说话,这不挺会说话的,我还是头一次听人这样说我,说我是凤凰。
我被嫂子说的心头酸酸的,莫名的酸涩,我觉得特别讽刺,说不出的讽刺,不是我讽刺嫂子,而是我讽刺我自己。嫂子见我不说话了,就说丹宁,嫂子嫁人生孩子了,再怎么变也变不成凤凰,但是你能变成凤凰,你要给自己争口气,给自己长志气,也给你爸妈争口气,让他们外人看看,鸡窝里也能飞出凤凰,到时候嫂子还能沾你的光。
我被嫂子说的鼻子酸酸的,特别想流泪,眼睛顿时模糊不清,还好嫂子在前面骑自行车,要不然她一定会笑话我是个爱哭的鬼。过了片刻,我才说嫂子,你这样说我有压力。说到这里,我就说不下去了。其实,我已经被压的喘不过气,压的快要窒息。我也想学好,也想给自己长脸,给父母长脸,但是我太笨了,我没有说到做到。
嫂子说丹宁,你不要有心里负担,考上就上,考不上明年继续考,我就不信你考不上,他们谁考不上你也会考上。我没想到嫂子对我这么有信心,我对我自己都没有这么大的自信心。嫂子说我看好你,虽然你笨,但是你学习用功,一看学习就踏实,能静下心学习,学习不怕笨,就怕不学。
我听嫂子说的一套又一套就说嫂子你要是上学绝对是尖子生,站在人堆里绝对是耀眼的明星。嫂子听完哈哈笑起来说,丹宁,我真是小看你了,你妈再说你不会说话,下次我就得说她。我被嫂子一说,反而不敢说话了。
我脑子里一直重复嫂子说的那句话,她说我们家鸡窝里也能飞出凤凰,她说我是那只凤凰,我真的是凤凰吗,我怎么觉得自己是个草包呢。
我突然喜欢起这个嫂子,之前我不讨厌她也不喜欢她,可是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喜欢她。嫂子把我带到考场以后,我就拿着准考证认考场去了,嫂子在外面等着我。我直奔考场,很快就找到了教室和自己的座位。
我是在县城重点一中的附属中学参加中考,我的初二英语老师曾经在这里教英语,叶小龙也在这里上过初中,原来叶小龙的初中学校是这个样子,红色的墙,一栋又一栋的高楼,参差不齐,走进来特别容易迷路,就像走进迷宫一样分不清东南西北。
我不喜欢高楼,也不喜欢这么多的高楼连在一起,所以我看着那些大楼有点头晕目眩,有点恍惚迷离。我不敢乱走,更不敢乱看,生怕自己找不到出去的路。我也不知道这些楼到底有几层,但是明显的看上去要比我初中的学校要高出很多,我初中的学校只有那一栋三层教学楼,这里的教学楼不止一栋,而且每栋不止三层,怎么也得有五六层。这是我当时见过做高的楼,也是我见过一个地方有这么多楼。这些高楼好想能把太阳挡住,看不见升起落下。
我认完考场以后,正好日落时分,太阳散发出又红又黄的光线,挂在那些耸立的高楼上,看上去威严壮观。太阳在这些一栋栋高楼的衬托下竟然和平常与众不同起来,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境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第一次,我发觉太阳竟然这样的好看。难道是城里的太阳和农村的太阳不是一个太阳,还是城里的太阳比农村的太阳更大更亮。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觉得县城里的一切都是新鲜的,都能让我眼前一亮,心头一惊。
我下楼走到楼梯口时,再次碰见林雪,林雪从我的身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往后一看是林雪,林雪身后又是落日余晖,金灿灿的,明晃晃的,我忍不住上前抱住林雪,紧紧的抱住她,生怕她会从我眼前消失。那一刻,我要么走火入魔,要么不受控制,要么开始犯痴傻。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样奇怪的举动。林雪拍着我的后背笑着说,怎么了,丹宁。林雪没有生气,反而说了这样一句话。她的口气特别像林凯,让我恍惚间像是紧紧抱住林凯。我没有哭,也没有笑,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情不自禁就这样做了。可能当时的落日太美,也可能林雪和林凯太像了,也可能我太想念林凯了。
我就莫名其妙的抱住林雪,林雪没有吃惊,反而林雪旁边的同学很是震惊,小声问林雪这是谁啊,她怎么这个样子。
我听到那个女孩说的话了,不过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就让我装作听力不好什么也没听到吧。反正,那个女孩说话声音很小,像是蚊子嗡嗡叫似的。
林雪见我不说话,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是安慰我,她没有说任何话。她最好什么也别说,这样我就可以把她当成林凯,也许林雪内心知道我把她当成林凯吧。我松开林雪以后,林雪笑着说你还好吧,考场座位找到了吗。我点了点头说你呢。
林雪说我也找到了,刚才我们在下面转了一圈,你转了一圈吗。我摇摇头说没有。林雪说怎么没去转,我脸红地说我怕迷路。林雪和她一起的那个女生扑哧笑了说,那你明天考试还能找到考场座位吗。我点了点头,无比自信地说能找到。
林雪说那就好。我一时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可能这一别,我们再也不会见面。我有一种直觉,我和林雪恐怕再也不会见面。林雪笑着对我说,那我提前祝你考试金榜题名。林雪一笑的时候出现两个梨涡,她和她哥哥林凯多像啊,我忍不住多看林雪几眼,好像多看林凯几眼。
林雪说我该走了,学校的公交车马上要发车了,我们需要去到车前集合。我点了点头。林雪和那个女生一转眼就不见了。我看着她们消失在我眼前,看着刚才她们身后的太阳,太阳的光辉没有刚才亮了,也没刚才会灿烂辉煌,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就要落在高楼下面。
太阳下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