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
“瓜里,你当真还要继续战吗?看看你眼前,三万童子军,你忍心沾血吗?!”
瓜里摘下腰间的半个葫芦,饮了一口,仰天大笑。
“百万大军都可抵挡,再来区区三万,又何此一问?”
城楼之上,无句默然,她眼看着百万大军嚎啕着冲出城门,又看见战火狼烟直冲天际,那百万大军转眼间便被被滚滚硝烟淹没。她听见一夜夜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打杀声、死别声、痛苦声,但即使如此战火纷飞,她还是能清晰地听见瓜里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一声声痛击她心底。
“无句,我再问你一遍,你出城吗?”
无句眼含秋水,垂眸,片刻,又抬头,战火映红了她的瞳孔。
“我等他来。”
瓜里似乎听到了城楼之上的远音,他狂妄地大笑着,拔下发后别着的九尾簪,手指苍穹,雷霆万钧之际,只见那簪子仿佛借了雷电一般开始闪烁着刺眼的光。瓜里对着向自己奔驰而来的百万大军,一怒挥簪。
顷刻间,百万大军前方的地面竟被划出一道鸿沟,无数战马和披盔戴甲的战士涌进深不见底的鸿沟之中,如千层巨浪涌进滔滔苦海,被吞没地如此轻而易举。
无句眉心微蹙,急促地咳了几声。
瓜里擦了擦嘴边的残血,邪魅一笑,看着鸿沟对面的残兵,调笑了起来。
“人这么少,不够吃呢!”
话音未落,只见对面已经重整阵型,构成遁甲之势,密如雨的箭在浓烟之上,划出数不清的弧线,直冲着瓜里而来。
瓜里来不及反应,用手中的簪子挡住了射向自己眉心的一箭,簪子瞬间出现一道裂纹,瓜里脚步踉跄了一下,随即脱下外衣,抛向空中,挡住了密如牛毛的乱箭。
他趁机摸了摸腰间,却顿觉腰间一轻,不知何时,那装满酒的葫芦,已被射的只剩下半个。他轻笑一声,喝完余酒,干脆把半个葫芦也抛向空中,就在他准备纵身一跃之时,城楼之上,响起浑厚之声。
“瓜里,百万大军所剩无几,三万童子军枕戈待旦,他们都是孩童,你决意要战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来吗?”
瓜里发出非人般凄厉的笑声,上千匹战马听到这笑声后受了惊,发疯一般地乱闯乱叫,而战士们也捂着耳朵痛苦地在地上打滚,更有甚者,为了躲避这笑声,直接把剑刺向自己的胸口。
无句深吸一口气,即使相隔百米,她仍然能深切地看见瓜里的眸,清澈,决绝,浪荡,灭绝一切。
“杀——啊——”
马踏狼烟,三万匹战马驼着身型还未成人的童子军,在一片焦土中再次向瓜里袭来。虽然都是九到十二岁的孩童,但这喊声如雷,一股死亡之势直接压向了瓜里。
瓜里站定,他梳了一下鬓边的头发,闭眼听着耳边的风声,仿佛这一场大战与他无关。
一名童子一马当先,战马的两只前蹄就踩在瓜里头顶的半空中,瓜里敏捷一躲,一个腾起,一脚踹在了战马肚子上。只听战马嘶鸣,随即倒地而亡。而就在此时,童子也踩着战马一跃而起,拔剑直指瓜里。瓜里顺势挥簪,但就在看到童子眼睛的一瞬,却愣住了。童子趁势发狠一刺,瓜里突然反醒,连忙闪躲,半个肩膀被利剑戳穿,鲜血染红了半片衣衫。
无句手扶城墙,捂住胸口。
成千上万的童子将瓜里团团围住,瓜里奋力抵挡,竟没有伤到童子军分毫。一袭白衣眼看着成了一抹红。在无句的泪眼里,氤氲开来。
瓜里看着一双双童子的眼睛在面前闪过,感到一把把长剑刺入肉身,痛得他已然感觉不到痛了。他只听见刀剑进出身体的钝声,和自己左突右闪的风声。
有多少次,他咬牙挥簪向童子军,但在最后一刻,却还是收了手。
一个童子手持大砍刀迎面而来,瓜里望向身后,早已竖起层层利剑,他退无可退,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一个俯身剁过了刀刃。可童子并未放过他,一个回刃,直接戳进瓜里的腹中,将他高高挑起,抛向半空。
瓜里腾空而起,一串血珠滴落在焦土上,马上化作一阵烟。
无句颤栗着,她鼻头一皱,一滴泪滑落如玉般的面庞。
她闻到了,她从百万大军的鲜血里闻到了瓜里的一滴。滚烫,冰冷,决绝。
瓜里望了一眼城楼之上的无句,他品出了风里的一点咸。苦,愁,决绝。
“就当真过不去这一关吗?”
瓜里又朝下望去,三万童子军,双眼朝天直勾勾看着他,根根白刃直指苍穹,那一炳大砍刀正立在中央,上面还有血淌着,那是他的血。
瓜里闭眼,耳边响起一阵嬉笑声。
“无句,我来护你。”
“瓜里,你护我,谁护你?”
“我自己。”
“那你太累了。”
无句看着远处的一抹红腾空而起,随即又躺平缓缓落下,那三万白刃眼看着就要捅到瓜里的衣衫。
“瓜里!”
无句全身心血骤停,在心底发出无言的呼喊,城墙被无句抓出两道深痕。
瓜里突然睁眼,他一个转身,双手按住白刃,手起血落,他凄厉地号角一声,身后竟长出九条尾巴。
无句已止不住地痛哭不已,七窍流泪,泪又变成血。
“为你,我-从-未-累-过!”
瓜里闭眼挥簪向童子军,簪子划出白光,所到之处,童子军皆手捂双眼,血从手缝里挤出来流了一地。一时间,团团围住瓜里的阵营大乱,瓜里挥舞着九条白尾在童子军阵营里搅弄风云。九尾所到之处,童子军无不被席卷殆尽,那白尾在童声嚎叫中,也变成了血红的红尾。
正当瓜里大杀四方之时,一只箭悄无声息地射在了一只红尾上,一名童子军趁乱摸索着,爬上了红尾的尾梢儿,对着箭头吹起了红尾上的伤口,一瞬间伤口点燃,童子军被火焰吞没。
一条红蛇一样的火链顺势而起,从瓜里的狐尾烧到他心口,他死命挣扎着,发出近乎断绝前的一吼,
“无--------句---------!”
无句血眼朦胧,她双手一撑,腾空一跃而起,朝着瓜里飞奔而来。一路上,她徒手掏出一颗心头的一颗红心,双手随即被染红,胸前的红洞吮吸着战火硝烟,战场似乎变静了。
无句闭眼用力挤压红心,滴滴黑血落在百万大军身上,落在童子军身上,落在一片焦土上,落在战火汹涌的瓜里身上。
火灭了,一切宁静地像从未发生过。
无句手攥红心,在数十步之外望着落在地上的瓜里。
瓜里躺在地上,也含泪望着无句,唇边却挂着笑,一笑一血。
无句也一步一血,艰难地朝着瓜里挪移。
瓜里缓缓起身,他死命咬牙挥簪,对着身后的九条红尾放手一挥,九条红尾瞬间断了八尾,只剩一尾在风中缓缓摇曳。
无句愣住,旋即飞奔进瓜里怀里,将红心的最后一滴血送进了瓜里嘴里。
“瓜里。。。”
“无句,我只剩一尾,可还能护你?”
“瓜里,我心已无血,可还能爱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能!为何不能?”
是夜,无句猛然惊醒,看到床边的瓜里正淡然望着她。
“疼吗?”无句轻抚瓜里面庞。
“既是你的梦境,便是假的,假的怎会疼?”瓜里笑道。
“谁说梦是假的,又是谁说假的不疼呢?”
瓜里默然。
“你为了我,伤了苍生。”无句眼里也是一片淡然。
“无心愚人,你,便是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