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悦安的名字是谁给取的吗？是我取的！”  她浑浊的眼睛里开出了一朵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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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恨的人就是我的母亲！”她一点儿没有犹豫，坚决的说出这个答案时，我被震到了。

        我跟几个朋友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王悦安输了，有朋友故意逗她，想套点儿八卦消息出来，不曾想她却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为什么？”我愣愣的问道。

        她对我翻了个白眼儿:“这是第二个问题，等你赢了再问我！”

        整局游戏下来，我没赢一次，她倒输了好几次，但赢她的人显然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于是一直没有机会听到答案。

        有一天，她突然跟我说:“豆芽菜，我要结婚了……”

        我有些吃惊，虽然我周边也有一些朋友谈了恋爱，但说结婚的，她还是第一个。

        “怎么这么早结婚？”我问她。

        她说:“我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我想赶紧嫁人，嫁的远远的，一辈子也不再回来。”

        她显然是注意到了我脸上惊愕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你放心，我会经常跟你联系的！”

        那一天，在一个有些破旧的小酒馆里，她用很平静的声音给我讲了一个并不平静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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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记得之前你问我，我为什么恨我母亲，现在可以告诉你答案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真正要告诉我答案时，我反而不那么想知道了，但我并没有打断她，我想，她或许需要倾诉。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爸就扔下我们走了，原因是我奶奶重男轻女不待见我，一个劲儿的鼓动我爸离开。我爸耳根子软，我奶奶几句话就让他抛下我们，重新组建了家庭。自从我爸离开家后，我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她不打我，但她恶毒的语言却比刀子还要锋利。她要求我做很多很多事情，洗衣、做饭、烧水……”

        我静静地听着。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做饭的时候，拿菜刀切菜，切着切着就切手指头上了，菜刀很钝，虽然没流多少血，我却吓得放声大哭。她就在旁边站着，大声骂我，说生了个累赘，什么也不会干。骂完就把我推到一旁自己去切菜，也不管我的手是不是伤的很厉害。还有一年冬天，我在院子里洗衣服，因为水太凉，想拿点热水。热水壶放在一个很高的架子上，我不敢让她帮我，就自己踩着板凳拿，后来不小心打翻了热水瓶，一整壶的热水全部倒在了我身上，幸好是在冬天，衣服穿的厚，只把皮肤烫起了一层红。她带我去看医生，回来的路上她骂了我一路，骂我是败家子，骂我是讨债鬼，骂我笨手笨脚，什么也干不好……”

        “天下哪有这样的母亲！”我愤愤不平，也开始讨厌起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来。

        “不光是这样，她看不惯我的一切行为，比如吃饭的时候，她会嫌我吃的太快啦，会嫌我吃饭太慢啦，会嫌我吃饭还听音乐啦，我是不愿听她说话，就把耳机带上，其实根本没开声音。最好笑的是，连我吃饭把筷子拿的太长她都要骂我！”她说着竟忍不住笑起来，眼里含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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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端起面前的杯子，轻轻碰一下她的，“干杯！”我说。

        她没有接我的话，也没有端起杯子，“没有经历过这种生活的人都以为我在讲故事，你不知道，我每天都活的小心翼翼，唯恐哪一个地方做不好就要被她骂。你没有听过她骂人，真的让人很想去死……真不知道这么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她最后一句话像是在自语。

        “不过现在好啦！”她深吸一口气，尽量把语气放轻松，“我要结婚了，你知道吗，我就是因为恨她，才找了现在的男朋友，他家住很远的地方，从咱们这儿到那里，没个三两天是去不了的！”她脸上是一种小计谋得逞后的得意。

        “我要去别的城市生活了，我终于可以彻底摆脱她的束缚，逃离那个让我厌恶的家了，干杯！”她主动端起杯子来跟我相碰，“为我即将到来的自由和幸福干杯！”

        我不知道该说恭喜还是该说什么，只好沉默，低头喝着杯里的饮料。

      “我下个周三就走，因为离得太远，他要提前接我去，找个附近的旅馆住下，等结婚那天就直接从宾馆去他们家了……周三你可以来送送我吗？在这个地方生活了这么多年，好像就只有你这一个要好的朋友诶！”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说:“好，我一定去！”

        其实，她不说我也会去的，不光为了送她，也为了去见一个人，我想问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为什么要把自己心里的愤怒发泄到女儿身上去。

        悦安家很容易找，根据她给的地址，很轻松的就找到了，悦安正站在门口等我。

      “终于来了！快进来！”她笑着招呼我，看得出她很开心。

        我拿出送她的礼物，我说:“结婚礼物，希望你开开心心，永远幸福！”

        这是我的真心话。

        她大笑:“太矫情！你来送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我跟她进到屋里，整间屋子就只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墙边的矮凳子上，看到我赶忙站起来，有些无措的看看悦安又看看我。

        悦安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拉着我进了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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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是我妈。”平淡，不带任何情感。

        每次谈到她的妈妈，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只好转移话题。

        “你家先生怎么还没来？”

        “刚打了电话，还在路上。”她收拾着手边的东西。

        “哦。那你的亲戚们呢，他们怎么没来？

        “没告诉他们，就算告诉了他们也不来的。”

      “哦。那个地方好吗？”

      “哪儿也比这里强。”

      想不出再说什么，静静地看她收拾行李。

      她真的不打算回来了，她的衣橱都差不多清空了，还有桌子上，柜子里，都空荡荡的。

        她自己收拾，我帮不上什么忙，想起来的另一个目的，于是借故走出去。

        老人看到我出来，赶紧从厨房端出一盘草莓招呼我:“来，闺女，吃草莓，家里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知道今天家里会来人，特意早起去集上买的，但就来了你一个……你是悦安的朋友？”

        “嗯，我是她的同学。”

      “哦！”老太太应着，拿了个凳子坐到我对面，低头揪着手里的一个草莓蒂，“悦安没带朋友回过家……”

        我打量着眼前这个老人，如果不是亲耳听悦安说这是她妈，我是如何也不相信的，因为这个女人的外貌看上去要比她的实际年龄老上十岁之多。

        “草莓甜吗？”她抬起头，想着法儿跟我说话。

        我点头，“挺甜的！您也吃！”我把草莓往她跟前推推。

        她笑了，伸手拿了一个草莓，“这些草莓是我一个个仔细挑选的，悦安也喜欢吃草莓。以前家里没钱买，现在给她买了她倒不太愿意吃了。”

        我思量着该如何跟她谈谈悦安的事儿，她抢先开口说起了别的。

        “家里好久没来人了，悦安平时在家也不爱说话，我看你也不太爱说话呀，来这儿不用拘束，想吃什么跟我说，我中午给你们做。”说着抬头看看挂在墙上的钟表，“小刘（悦安未婚夫）应该也快到了，中午咱们一块儿吃饭。”

        我笑着点点头。

        或许是好久没有人愿意听她说话了，她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你见过小刘吗？”

        我摇摇头。

      “我也没见过，她都不带来给我见，你说结婚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跟我商量，就直接来通知我。我说总得两家人见见，商量商量，结婚一大堆子事儿呢，很麻烦的，她跟我说不搞那些形式上的东西，领个结婚证，把东西搬过去就行了！我跟她说了，要是不带来见我，她休想离开这个家门儿！你知道那个男孩子家多远啊，得坐好多天的车才能到，好端端的跑那么远干什么啊！"老太太说着，有些生气，嗓门儿也大了起来。

        我偷瞄一眼悦安的房间，还好，里面没什么动静。

        她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的笑笑，转了话题。

        “你知道悦安的名字是谁给取的吗？是我取的！”她浑浊的眼睛里开了一朵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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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奶奶家里重男轻女，嫌是个丫头片子，不给取名字，但这是我闺女啊，我身上掉下的肉，我才不管她是闺女还是儿子！我也没什么文化，就拿着本字典，一个字一个字的找，我当时就想啊，我什么也不盼，只要我的娃娃快乐平安的长大就行了，悦安，就是快乐平安的意思。”眼睛里的花开的更灿烂了，只是一瞬间，花就不见了。

        “我们家悦安也是个可怜孩子，她很小她爸把我们娘俩扔下了，我是个女人家，没钱没势，让她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头。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有段时间我还想过带着悦安去死，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跳河啊、吃药啊，想过无数种方法，但看到她那么小，我又不忍心，我死可以，她得活着啊，她的路还长呢……”

      “我很怕自己哪一天想不开就去了，留下这么小的孩子，她怎么生活啊？后来我就锻炼她做饭，洗衣服，收拾家务，只要她能照顾自己了，就算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她也能生存下去，你说是吧。”

        她的眼睛里有了泪光，怕我看见，赶紧把目光转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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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害怕悦安会走我的老路，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拼了老命也要打死那个小王八蛋。”

        “对了，”她突然想到什么，擦擦眼睛转过头来，悄悄问我：“悦安有没有告诉你她婆家具体地址，她什么也不跟我说。你说她要是有什么事儿，那么远我怎么去找她啊！”

        我摇摇头：“她也没告诉我。”

      “这个孩子就是不让我省心！我老早就听人说，女孩子，筷子不能拿的太长，这样容易嫁的远。我也一直跟她讲，她不听！现在好了，真嫁到那么远去了！小刘对她好还行，我就害怕她像我一样受人欺负。我要离得近还能帮帮她，但她嫁那么老远去！”

        她有些着急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我一直不让她把筷子拿那么长，不让她把筷子拿那么长，她就不听，这下好了，嫁那么远，怎么办呢，我的悦安啊，我以后可怎么保护她呢……”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此刻就像一个弄丢了糖果的小孩子，急得快哭了。

        我正要想法儿安慰她，突然听到里面的房间传出悦安哽咽的抽泣。

首发：对分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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