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小说,科幻现实理想

失去了忘忧的资格

2019-09-28  本文已影响0人  于问来

(附:这是一篇向《人间失格》致敬的软科幻故事,我不指望有什么人会看。)

———分割线———

对我来说,现在和未来毫无意义,只是像守株待兔般等待着腐朽。如果不是需要钱用,我甚至连上班都不想去。工作之外的时间,我愿意用酒精淹没自己的意识,心一直往下坠落。

毕竟不论向前看还是向后看,我这一生,都是懦弱可耻的一生。

每一毫秒时间的流逝都像刀一样,割裂着我的灵魂,我的梦想,我的命。

我的一生,哦不,17岁以前、24岁之后的人生,都充满了失败,抱歉,失望,痛苦,悔恨。但是再失败的人一生中也总会有些让他怀念的美好的人和美好的事。这也值得让我这样的倒霉鬼沉迷其中。

只要一空闲,我就用廉价白酒灌醉自己,做一些只属于往事的梦,不论好事,不论坏事,总比现在好。

还记得她在海里站起来向我招了招手,又游上了岸:“凛呐,快点快点过来!”

“我有件事情跟你说呐!”我的声音伴着海浪的响声,艰难地传了过去。

“什么事嘛?”她撅撅嘴,很快游过来了。这灵活的身姿让我有些恍惚。

我把背在身后的双手放到前面来,把那装着戒指的盒子摆在她眼前。可又转念觉得自己穿着泳衣求婚的样子,太滑稽了。紧张到甚至把准备了三个月的话都忘了……

我只好说:“额……毕竟我们在一起都六年多了……”我的脸也变得通红,舌头也僵硬了起来。

她刮了刮我的鼻子:“你还是那么傻傻的呐,凛。”

我真是个笨嘴拙舌的东西,也是一个懦弱无能的东西,只能在人世间的角落里腐烂发霉生锈,一切与我有关的幸福,要么转瞬即逝,要么根本与我无关。

奇怪的是,此时我竟然想起我的中学同学,现在仍然是朋友。他名叫献充。

献充是个张扬的人,他的父亲是大城市的地产商。他为人奢侈大方好面子,外表光鲜亮丽,使得不少女生喜欢。但只有在他下铺的我知道,他是靠关系进的这重点学校。他一周只洗一次澡,却要天天洗头。他从来不洗衣服,却要天天换——他不想让别人闻到汗臭,周末就把一包衣服带回去让保姆洗。我们在学校食堂都用着一样的饭盒,而他自己却带来了十个更大份的饭盒,而且从来都不洗,一天换两次,还能够熬到星期五。虽然人不坏,但受众人欢迎的他却让我有些反感。

想起的是十二岁时有一次,我们几个孩子在外面打球,他因为用力过猛而砸坏了邻居的玻璃窗,之所以当时和我住的很近,是因为那时候他家境还不是很富裕。邻居怒气冲冲地下楼责问。献充信誓旦旦的说:“阿姨,我看到是徐达凛砸的,真的。”邻居便一把拽起我的衣领。

“阿……阿姨……真的不是我……”

“少跟我装蒜!;&;"\#\<……”她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献充拍了拍我的肩膀,像狗一样吐了吐舌,说:“辛苦啦,爱哭鬼。”然后就带着几个狐朋狗友,跑得无影无踪。

我像一个傻瓜一样在那里哭着挨骂,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个老阿姨把我拖到父亲那里。父亲只是应付一样的笑笑,给邻居的微信上转了几百块,邻居就欢欢喜喜的离开了。

我对我父亲说,这不是我干的。父亲说他知道,但他没帮我出头。一想起这件事情我就悔恨的要命。我恨献充,恨那个邻居,恨父母,恨自己。我觉得我的懦弱就是无能的父亲和荒唐的母亲造成的。我只想哭,我也只能哭。

这些世人是有多痛苦以至于一定要伤害他人?我不知道,我无法理解,我只能畏缩。

面对世人,我总是心虚而自感卑微。我一味的掩盖自己的犹豫和敏感,努力把自己伪装成有头有脸的成功人士和乐天派。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表里不一的怪人,然后走向失败。

把自己装成什么样子都好,只要能让他们高兴就好。就算我是个怪物,即使我无法理解他们,他们也不会太在意的。在那些比父母更陌生的同学、老师乃至领导、同事面前,我也会竭力取悦他们,或者让自己不再显眼。

我对这世人的行为,至今都无法完全理解。我总是深感不安,夜夜辗转反侧,呻吟不止。

世人眼里的痛苦,也许只是吃个饭、赔个款、谈个判、打个仗就能化解的痛苦。也许我那些无法理解的事情才是世间的真理,是这样的吗?我不知道。

而我面前就是她。她的脸庞绯红,笑眯眯地等着我说下去。

“……你,愿意嫁给我吗?”我终于说得出来了。

“你呀……”她笑了起来,拿起戒指,灵活的套在无名指上,转身便把那盒子抛进了海里。我们在海边搂在了一起。黄昏的海浪不断冲击我的脚趾,正如我眼前的幸福。

我最讨厌的事情也说不出讨厌,对喜欢的事情也总是苦涩的喜欢,不敢光明正大的实行。可以说,我连自己的主见都没有。正是这种性格上的缺陷,最终导致我的这一生如此的可耻,我想。

可我们那天晚上还在海边拥抱,第二天醒来,她蒸发了。

……

电话铃声把我从昏梦中吵醒。思路稍微清晰了一点,原来是酒醒了。打开手机看,原来是母亲。

“儿子啊”

“怎么了”

“下次过年回来吗”

“看老板心情吧”

“工作很忙吧”

“每天12小时,还是有点”

“别老加班,要休息!你看隔壁老王的儿子刚从清华毕业就被华为预约了!一年200万!你看你!长那么大就白吃我们的!我们那么辛苦!不挣钱给我们养老你对得起吗……”

“休息!休息!休息!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是老板说了算,我说了不顶用!……”我不断出言贬低自己,只有这样才能减轻我的负罪感。

“你真让我失望,懒得管你了。”母亲叹了口气。

“您费心了,对不起。”我挂了电话。

我的母亲是90后。90后常常把我们10后贬低成坍塌的一代。在10后这一代步入社会的时候,碰上了前所未有的全球大萧条。

我的一生,17岁以前、24岁之后的人生,都充满了失败,失望,痛苦,悔恨。但是再失败的人一生中也总会有些让他怀念的美好的人和美好的事。

所以我迷上“忘忧丸”这种新奇的药物,并不偶然。

在这个萧条的时代,没几个人没失意过。这个时候,“Toutopia”这个研究机构研究了这种药物,据说可以用来治疗失忆症,但更多的时候还是被人们用去逃避现实,沉沦在回忆当中。

不过不管怎么样,酒精从来都没有断过代。我像80后的那些老头子一样,喜欢把自己灌得稀醉,昏睡一晚,暂时忘记了世俗的压力。我没有像别的同龄人士一样沉迷VR游戏机。其实我只是害怕改变,尝新对我来说就是噩梦。当时我肯定是喝醉了没有醒透,不然为什么会在那小白脸的邀请下,体验了一下那种药物。

200个人民信用点,一颗药丸。提供售后服务和医疗保险,以防止副作用产生意外。

一共是400个信用点,虽然很贵但我还是勉强承受得起,不过这次有人付钱。

“诶,凛哥,高级不。”我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殷勤了。有一次我在酒吧喝酒的时候,瞟到了他和老板的老婆腻歪在一起。他只是想堵我的嘴。我看着他阴险的笑容,有些恶心。不过,因为是他请客,我也没说什么。虚伪的世人,哎。

小白脸掏出信用卡,向前台示意他付钱。

“凛哥,我建议注射,效果最好,而且没什么副作用,不伤胃。”茂森笑得嘴都要裂开了。

“这个感觉不对劲……违法吗?”

“怎么会违法?跟香烟一个性质而已。现在的人压力那么大,不会找个地方宣泄吗?每年这些经销商还有药馆交的税也有几十亿了,不少人赚的盆满钵满。不过这难道不是消费者的需求吗?您选服用还是注射?”旁边的服务员道。

服务员把我们带进一个房间。这里有几个像是冬眠用的设备,服务员解释说是用于生命维持和唤醒的。

“时间虽然只有5分钟,但您会感觉过了很久。您在此时大脑的时间感和外界是不同的。”服务员说,“选个地方坐下,接下来的操作绝对安全。”

我坐在其中一个位置上,服务员帮我带好了头罩,然后在鼻孔里插上输氧管,在胳膊上打了一针,我眼前便一片黑暗。

啊我死了。

怎么死我都愿意,对我来说生无可恋。

但是突然眼前一黑……

感觉自己漂浮了起来,头上有一顶光。我向那光线飞去,脑海里的暗门就开了。

我在三岁生日的那天,家人叫来七大姑八大舅都来为我庆生。开蛋糕店的小舅拿出来了我最喜欢的棉花糖蛋糕。我的礼物是一只蓝色的机器猫。父亲对我说,它是个机器人,能陪我聊天,陪我玩。于是我对机器猫打招呼:“你好。”机器猫向我摆了摆他那圆圆的手:“你好呀。”我被他逗开心了,于是我不断向他提问,他的回答总是令人发笑。这只机器猫成了我这一生里最好的朋友。

我14岁。我从来没参加什么班级活动。作为一个没有存在感、家境不优越、成绩不突出、不擅长运动的透明,一个永远都被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的人,班里组建篮球队的时候我都没报名。其实我常常在家楼下投篮。 在没有事情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对着篮子扔球。

记得篮球队开始报名的第二天,晚上在宿舍,蔡献充问我:“那个爱哭鬼!你报名了吗?你应该很喜欢打篮球吧?跟着我学打篮球准没错!”我懒得理他。可是他又说:“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就是个智障哈哈哈哈。”我赶快到隔壁宿舍找体育委员报名。体育委员把我安排成替补队员。蔡献充跟了过来,又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充哥厉害吧,你不去都是浪费。”他这样子让我想起了某个因为篮球而出名的歌手。我哭笑不得。

所幸的是,在还剩30秒的关键时刻,我上场了。当然没人注意我,女观众们都在看着蔡献充帅气的姿势而嗷嗷叫。蔡献充的一个失误就能让全场哭丧。这时候,球不知怎的飞到了我的手里。我一跃而起,稳稳的把球扣进篮筐里。我们班以微弱优势赢得了胜利。

“凛哥!凛哥!凛哥!”班里的同学,那些我曾经以为是乌合之众的同学,都涌了上来,以我为中心围着圆圈,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

我17岁。那个芙蓉盛开的南方城市里少有地下起了小雪。我匆匆的拿起书跑去上公开课,却被一个人撞倒,书本资料掉的满地都是。我抬起头看,是个女孩。“对……对不起。”我结巴地道歉。她还伸出手想扶我起来。要知道在我遇见她之前的中学生涯我都不敢和女孩子说话。她没有回话。可我却感觉,她的目光是在打量着我,她那流水般的目光,让我感到恍惚。过了一会,她说:“我还对你挺感兴趣的呐。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接着!”她拿出一张纸片,落到我手里。

“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呐!”她边走边回头,边对我说。我在一旁呆滞的点点头,突然想起来什么,便叫住她。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呀,叫我柚就好”

她走起路来一跳一跳的,让我感觉一阵眩晕。

然后,我还记得,然后我24岁生日那天,她的皮肤是温热的,海浪的声音是真实的。她戴上戒指,又转身将戒指盒扔进大海里。她说话的声音酥酥的,我们在海边拥抱……

画面消失了,声音消失了,气味散去了,触觉也过去了。我举起手,摸到的是保护头罩。

我回想起来了。于是我伸手摘掉头罩,眼泪就像大海一样——涌了出来。我知道这“忘忧”是怎么回事了。

我和茂森都沉默着走出了药馆。直到我打破了沉默:“那个,真好。”

“什么东西啊?忘了。”

我们俩都苦涩的笑了起来。

忘忧丸原来是一种高端的精神药物。本来用于治疗失忆症。这种药物可注射,也可口服。它所含有的化学物质能够让人的大脑误以为身体已经死亡,从而开始进行临死时对一生的回忆。

电话铃又响了起来,又是我的母亲。

“徐达凛,吃饭了吗”

“吃了”

“过年什么时候回来……”

“您也知道我很多年都没回去了。您还是不要见到我为好,不要生气伤了身子。” 我阴阳怪气的说。那时候我和柚在一起,而父母不同意。我知道这不是柚的错,一切错误都源于我。

我24岁,她最初蒸发的那几天,我以为她会和往常一样,会重新出现。可是时间过去了半年。于是我发疯的满世界跑,连她的影子都看不到。还被老板辞退了。

“我生气,还不是因为……”母亲脾气暴,但母亲始终不会说出那个名字。她已经成了我们家族的大忌,没人愿意提起她。

父亲一直在帮我找她。用他那些窝囊的办法帮我擦屁股。他联系了所谓派出所的老朋友,让老朋友帮忙寻找,结果自然是石沉大海。

一次他出门去,想问一下老朋友情况怎么样。结果一辆狗娘养的赛车横冲直撞过来,撞倒了一根电线杆,电线杆倒了下来,砸到了在马路旁边的父亲……

“怪我!都怪我!我就是个废物!如果不是我爸帮我去找她……就不会遇上那狗日的车子!”我边喊边哭了出来。我知道什么事情都怪我。但是妈妈,这能成为你恨我到现在的理由吗?我很爱爸爸的。

我听见母亲的抽泣声。从小到大,她总是从头到脚的指责我,每次都是软弱的父亲在帮她收拾残局。结果到现在,我们的生活都毁了。母亲变本加厉的拿我出气。于是在一天晚上,母亲依旧从头到脚叫骂着我,忍无可忍的我只带上身份证和手机,买了张到上海的车票,从此再也没有回到家里。

“每次打电话都要吵起来。我看以后把这笔电话费也省掉得了。”母亲回答说。

我真是窝囊。我想起从小到大,学校里都叫我那个幼稚得要死的外号“爱哭鬼”。蔡献充总是叫着我这个外号,不论是在别人面前嚣张还是在我面前晃悠,都是这样。

临近开学的那天,他从书包里掏出已经掉了封面的,残缺的作业本。然后再翻开我的作业:“那个谁,爱哭鬼,快借我抄抄。什么你没写完?噢,算了吧,比我写的多,那我先抄上。”

他换好运动衣,抱起篮球就要跑到操场上。突然回过头冲我说:“爱哭鬼,有个女生约我有话要跟我说,你帮我去跟她说一声,就在我们班教室门口,就说我对她不感兴趣就行了。”

他把我正在复习的资料拿开。“爱哭鬼,明天考历史,你次次都是100分,肯定都会的吧,记得到时候把卷子摊开,别忘了哈,全靠你了。”他狡黠地笑笑。

他在宿舍的床上,手指灵活地摆弄着手机。我们整个宿舍楼也只有他一个人敢带手机的。他仅仅是仗着他家里的关系铁就胡作非为:“那个爱哭鬼,你去帮我打份饭,我的饭盒在我桌子上,记得让师傅多打点肉……”

……

实在是令人讨厌的纨绔子弟。不过我必须承认,他是我所少有的真心朋友。

26岁的那个冬天。我漂泊在南方大都市,只租了一个小单间。没有当下流行的VR游戏机,一切物品的摆放都仿佛像回到了26年前的2019年。

任劳任怨的快递员进来了,然后露出了淳朴的笑容。我不禁叹了口气。大家都是淳朴的劳动人民啊。

快递员走后,我迫不及待的吞下两粒药丸,然后躺在床上,等待着被往事吞没。

进入大学的那年冬天,我又遇见了她。正值北方的冬天。她离我那么远,我都听见了她喊着我的名字。然后她便向我的方向走来。我有些害羞,低着头向前又走了。

“我还记得你呀!凛!”

“啊,是我……外面挺冷的,要不……要不去喝点奶茶……吧。啊啊对不起……如果你没时间也不用来……是这个意思……”我突然语塞,本来想邀请她,却这样滑稽。

“是呐,今天下雪啦,你……手冷吗?”她拉起了我的手,却没有松开的样子。“你的手挺凉的。”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走,你要点珍珠奶茶吗?”虽然话说出口,我感觉很不合适。不过既然如此流利出口,也算是进步了。

“你是喜欢我吗?看来你一直没忘记我。”

“……是的”

“所以我们才能见面哪。”

我很不明白她这番话的来由,也许总会找到答案吧,也许吧。

…………

我又醒了过来。

疼痛...熟悉的疼痛。

药劲似乎过去了,是副作用吗?

艰难的睁开眼睛,阳光已经从窗帘的缝隙里漏了进来,与房间的灰暗格格不入。

“真好……似乎还活着。”我想。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拿出药罐,又拿出了两粒药,咽了下去。

…………

“你怎么又失联了!我在这一个月都找不到你!”

“我跟你说过,可你总是没听懂啊。”她嗔怪道。

我想起来了。她对我说过,她并不是正常人。她是量子态的人,是被人为制造出的试验品。我们一天接一天的连续着出现,从高维视角看,我们就像一条条虫子,从家延伸到卧室,从公交站延伸地铁站,是连续着的。而她不一样,只有特殊观察者才能让她坍缩成常态,而我就正好是她的特殊观察者……

我甚至不很相信,其实是因为我听不太懂。可是我也挺喜欢她的。我从来没想到过能找到像她这样好的女朋友,过上galgame般的生活,我无法想象离开她之后生活会成为什么样子。只要她愿意在我身边就好了。

“听清楚啦。如果我消失,那肯定是你不爱我了。至少你也是不观察我,不注意我了。”她凑在我耳旁,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我有些听懂了,甚至开始相信她了。我嘀咕着说:“对不起,我不会让你消失的。”

一次,她邀请我去她家。那是个小而精致的公寓。天气是晴朗的,气氛是欢快的。她在厨房里烤蛋挞。我坐在客厅里假装看着电视,其实一直在看她。她好像要融化在午后的阳光里,就像那弥漫着的蛋挞的香味。

直到晚上9点我们才告别。可是……后来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我真是个废物。

刚出门,我竟发现我的手机不断收到邮件,讲的都是同样的内容。

“请于明日下午x点x分前速至XX街XX楼XXXX,有人要见您。这次会面关系到您爱人的生命,若不去,则后果自负。”

我尝试屏蔽他们,却发现这些信件都来自不同的邮箱地址。而且我无法回复。

我无法明白。但是看到最后一句话,我的手中仍然多了一把冷汗。

于是我按照约定前往那个地方。一个怪异的老人坐在一张桌子上等我,旁边站着几个穿着怪异白色长袍,手中握着武器的侍从。老人见到我便伸出手来请我坐在另一个位子上。

“你好。”一种冷淡的语气和像是机械般的声音。那眼神像是在审视着我,直击到我的外表、骨骼乃至心理。

“先生您好。”虽然很慌,但我仍然回应了他的招呼。我那自我伪装的本能此时竟然派上了用场。

“我倒是想看看,能让01302号一直保持坍缩的观察者到底是什么样的。叫我傅博士就好。”老人眯着眼睛,似乎想到我身上看出点什么来,“小伙子,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你的自我意识似乎并不正常,不属于这个维度。”

“那么,博士先生,您的目的是?”

“如果你想和她更长久地在一起的话,就请你不要妨碍我们。不要往她身上投入太多的感情,她只是个试验品。”老人不顾我那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以缓慢的语气说了下去。

原来,这一切只是一个巨大的计划,将其根系拔起来足以牵连无数人。这是“量子幽灵”计划。他们——Toutopia,是一个激进的半保密组织。他们一直尝试想让人轻易的进入量子状态,从而能够自由选择自己要出现的时空,为他们将要进行的“对现代社会齿轮体系的挑战”带来更多的优势,仅此而已。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当然我会尽最大努力说服那些人,让你和她能够被以最人道的方式来监控。我们是想拯救世界,消灭那些自私自利的势力,塑造一个自由王国,就是这样。”

我的大脑突然被迫接收那么巨多的信息量,已经迷迷糊糊,只能点头以示回应。

“总之,不要往她身上投入太多感情,那样会妨碍我们,仅此而已。年轻人,拜托了。”

说罢,博士便摆了摆手,示意要侍从走开。清了清嗓子:“做好面临她消失那一天的准备。这是计划的一部分。”然后也就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向门外走了几步,忽然间就不见了踪影。

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以为怕不是在做梦,以为自己是科幻小说看多了,可这一切都不像梦,是如此的真实。

博士的话我忘了大半,只是不敢相信她竟然会离开我。这些言论我大多入不了耳,毕竟自己的两小无猜都照顾不好……

不过,那该死的预言竟然成真了,还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

……

不知怎的,记忆立刻跳过了这一段,反而回到了一个朦胧的场景。

感觉自己还是个小孩。我坐在一棵大树下,周围正飘落着粉色的花瓣。我打开一本绘本,蛮有兴趣地读着。

“你这么跑会摔跤的!”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没事呀!”突然一个小女孩摔倒在我面前。

“痛……”

“你没事吧?”我伸出手想扶她。

“你是谁?”女孩伸出手,被我扶了起来。

“我啊,我的名字是徐达凛……”

…………

我醒了过来。小单间还是那样昏暗。我的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

刚才回忆起的那件事情,即使是在我很小的时候,但我应该也能记得啊?

可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一部分……”这句话又在我的脑海里响起。

谁知道呢?

沉迷于往事也算是没劲了吧。如果是这样,倒不如永远沉沦进去,我想。

我一口气吞下两罐药,这已经超量了。

我管他的呢。

吞!

我立刻沉睡过去。

…………

她消失的那天没有任何征兆。虽然我从心底里发誓,我这辈子只爱她一个,她还是不见了。

我恨博士,恨那个组织,即使他们做的事业再崇高,再伟大,再正义,为何要拿我做牺牲的祭品?

我甚至觉得自己并不属于人类社会。从小到大,我始终都是被嘲笑、被抛弃的那一个。我没有能力帮助你们,也无法阻碍你们,我只是感叹自己的不幸罢了。

自从我逃出家里之后,便一个人生活,这是废话。自从我失意之后,断绝了和父母的联系,再也不敢尝新,这也是废话。我开始沉迷酒精,一下班就独自喝闷酒,这还是废话。

话说有一次独自喝酒的时候,恰逢CMParty(中文名是迟飞康米文学研究社)进行聚会,我便稀里糊涂地以同事身份被介绍了进去。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非法的聚会活动,虽然在一起只是唠唠嗑聊聊天,但仍然是非法的,只是没人管罢了。

那个同事把我介绍进去之后,却从来没有来过聚会。他只是以新潮自居的人罢了。

而我竟然因为这非法的性质而被吸引。如果我和一些人被CM识破,并不是真正信仰他们的思想,恐怕是要被开除的。

我们常常聊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不知怎么的,CM认为我是一个好同志,不断向我透露大量的机密,甚至还托付我一些重要的事情。也许是因为我在这个非法的世界里比在现实世界里更加舒适吧。对于他们的任务,我从来都是照单全收,也从来没有被发现过,我总是准确无误地完成他们以为危险的工作。

从事CM的伙伴常常紧张兮兮。他们所研究的东西,以及托付给我的任务,常常无聊透顶,可他们还是很紧张。

以我当时的心情来说,就算是被发现了,哪怕以后只能守着铁栏杆过日子,也无所谓。毕竟我已经失去了牵挂。与其让我戴着面具继续应付他人,倒不如直接那样来的痛快。

…………

有一次在街上久违地遇见了蔡献充,他的发型还是像鸟窝一样,只不过是更杂乱了。这年头不流行他这类型了。由于不断宣传,人们的审美观已经发生了变化,现在流量鲜肉早已失去了立身之地,像他们一样张扬的献充自然也不再受欢迎。他一直没找到女朋友。在蓝翔毕业了大专之后,他就在我出租房附近经营着一张洗车铺。这次他冲我打招呼了:“喂!你那个女朋友呢?好久没见你带她回家了?!”他嬉皮笑脸,让我有些反感。我点点头算是回应了。

柚消失之后,父亲一直在帮我找柚。用他那些窝囊的办法帮我擦屁股。他联系了所谓派出所的老朋友,让老朋友帮忙寻找,结果自然是石沉大海。

一次他出门去,想问一下老朋友情况怎么样。结果一辆狗娘养的赛车横冲直撞过来,撞倒了一根电线杆,电线杆倒了下来,砸到了在马路旁边的父亲……

三天之后,我们就只好给父亲举办葬礼。父亲为数不多的朋友前来哀悼。令人意外的是,献充也来了。我哭不出来,周围的空气对我来说早已凝固,我甚至失去了悲伤的能力。

“节哀顺变。”献充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应该好好生活,别再让你妈操心了。我高中毕业之后上了大专就开了洗车店,混社会混的比你多。你女朋友是在逗你玩,压根就没什么好心,你不要因为她就把生活搞得乱七八糟……”

“你让我一个人静静。”我塌倒在椅子上,注视着灰蒙蒙的天空,此时正下着小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我把心里的苦闷和机器猫倾诉:“为什么生活是这样的……我现在都不知道她在哪里……为什么偏偏就应该是她要消失……为什么我爸爸……”

“……会好的。”机器猫回答说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开始讲述那些一段段悲伤的经历。

可母亲立刻就冲进了房间,一把抓起机器猫砸在地板上。把已经被砸成两半的机器猫又踩了两脚,然后扔进了垃圾桶。“这么大个人,出点事不去解决,倒是跟一个机器人bbb!”

我看着眼前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女人,只能说道:“对不起,我一无是处。是的,我什么都解决不了,生为你的儿子,对不起。”

我逃出了家里……

…………

某个夜晚,外面下着暴风雨。我醉醺醺地走出酒馆。反复哼唱着“我啊 一定是囚禁了。”

仿佛幻听一样,我的耳边依稀传来了哀婉的歌声。

神啊 一定是逃走了吧/既走投无路 又行色匆匆/我啊 一定是被囚禁了/在永不結束的梦里 跳着轮回的华尔兹/所以才像这样,苦苦等候/互不相识的迷路羔羊 和骗子大灰狼/跳着华尔兹/互不相识的胆小滿月 和呆滞朝阳/却相识在了一起/互不相识的走调音乐/和永不相会的我和她的节奏/互不相识的走调音乐/和永不相会的我和她的节奏……

……

然后我咳血了。这是我此生唯一一次这样不堪。我赶紧用手捧起路边的雨水,不停的抹到脸上,想要借此掩盖自己的眼泪。

尽管我对人类满腹恐惧,但却怎么也没法对人类死心。

我更像一个丑陋的怪物,虽然很想普普通通地活得像个人,但社会却一直将我当做一个怪物。

我问世人:难道不反抗也是一种罪过吗?

第二天,我谎称自己有些感冒,要休病假。老板见我这样子,劈头盖脸训斥了我一顿,说我不够努力,配不上公司的狼性精神。可他见我仍然坚持,便干脆把我开除了。

我给母亲写了一封长信,郑重其事地寄了出去,把自己的实际情况和盘托出。

我焦急等待,可却毫无音讯。我向邮政公司咨询,得到的答案是目前大多数通讯功能由于局势紧张已经改成军用,我们这些信件是发不出去的。

然后茂森把这忘忧丸推荐给我……

……

……

……

我醒过来了。我眼前是一片蒙白。我什么都不知道。

“病人醒了!病人醒了!”周围的人都欢呼起来。我的眼光逐渐清晰。母亲流着眼泪。

“你醒了,太好了。”

“我……”我想着之前的回忆,即使痛苦,仍然是我的经历啊。

“你这几天干嘛去了!怎么成这样子!给你打电话好几次都没人接!等赶到你这儿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躺在床上昏迷了好几天!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不给你打电话,还有谁管你?”

“大妈,不要这么对您儿子,他现在有重度抑郁症,这是过量服用药物的副作用,要对他温和一些。”旁边的护士提醒说。

母亲用这种让我从小听到大的语气对我说话,让我很放心,看来母亲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有什么大变。我回味着之前的回忆……哪些是真的呢?

“妈,找到她了吗?”我想动一动,却怎么也动不了。

“以后就只有咱们俩了,甭折腾了,要好好儿活。”

母亲突然痛哭。“医生说……你……大脑……已经以为……自己死了……不过能醒过来就好。要好好儿活。”

原来如此。我躺在病床上。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我,失去了忘忧的资格。我必须去直面现实。

总之,我会好好儿活,一直好好儿活,一直这样下去。

后记

我并不认识这小说的作者。不过那个在洗车店工作的大叔,确实有点像文中的献充。

小说里描写的是深圳在2045年左右的样子。那时候离现在也有15年了。所以我不可能见过这篇小说的作者。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专栏作者,每周拼凑一篇故事投给专栏逗逗读者开心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有一次我到洗车店去洗车。洗车店里的大叔是很热情善良的一个人。虽然现在的车辆大多都已经能够自动清理自身,但是人们仍然愿意去他的洗车店洗车。

我和老板普通地打了个招呼,聊了几句家常。老板突然拿出几张纸和照片,说:“这些也许能够成为你写作的素材。”

我本来并不喜欢突然被这样硬塞东西,但我实在被那些文字震惊了,于是决定收下。

那天晚上,我一夜未睡,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完了那篇小说。

虽然写的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但现在读过来仍然富有现实意义。作者的文笔是很好的。我甚至不忍心改写。于是我把它保持原样,发表在专栏里。我认为这样子更有意义,才能让社会上的人关心像他这样的患者。

“谢谢你的帮助。但我有些问题想问。”我对那个大叔说。

“问吧。”

“那个献充是您吗?这个作者现在还活着吗?看完这本书您没有哭吗?”

“是我。还是年轻时的自己太傻,如果对他再好一点,他也许不会这样……”热情的大叔竟然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还活不活着……不过一个人真的成了那样,也是太可惜了……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但谁会对他善良啊……”

“如果这些都是事实,换了我是他朋友,我也会把他送到医院。”我说。

“还是这个世界的错啊……他是个好人,一直都是。”

上一篇 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