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们以为的爱#35

那时我们以为的爱#35

35、往事

      倪妮原本打算期末考试结束后留在省城一段时间，继续教小朋友跳舞，有个寒假短期班，时间正好接得上。可是小杰吵着要妈妈，不得已，倪妮只好回家陪了小杰短暂的几天，然后收拾行李复又去省城。

      倪妮上学的那几年，家里交由倪妮爸全权打理。倪妮爸从一个起初连怎么冲奶粉换尿布湿都不懂的育儿小白，到后来说起各种育儿心得头头是道，对各种奶粉的口感、辅料到营养搭配如数家珍，完全一个超级奶爸的既视感。倪妮爸跟我们说没想到自己老了老了，居然发展起第二职业，当上全职奶爸迎来事业上的第二春，言语间不无得意。

      我常常想，如果倪妮妈早年没有离开过倪妮他们父女，现在看到倪妮有孩子了，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有一次倪妮爸喝多了，跟我说起倪妮的妈妈。那是他第一次讲倪妮的妈妈，在说出倪妮妈的名字后，倪妮爸沉吟片刻，像历经沧桑的百岁老人把自己珍爱一生反复把玩了一辈子的奇珍异宝拿来与众人鉴赏。

      听倪妮爸讲，倪妮妈名叫美珍，是那个年代里出了名的风情万种的女人，美得不可方物。我看得出，倪妮爸很爱倪妮妈。在倪妮爸眼里，倪妮妈是全村最美的女人，也是全镇最美的女人，说不定还是全县最美的女人。

      “她年轻的时候是真。。。真的好看，像电影画报上走出来的人儿，一个字，俊！”倪妮爸说到倪妮妈，即便过去十好几年，依然像捧在掌心里的宝。

      倪妮爸好像恋爱中的精神矍铄的小老头，小眼神自带光芒：“大家穿灰，她偏就穿红，红衬衣，红裙子，全都是红。。。红的，火红火红，全村就数她穿得好。。。好看。”

      倪妮爸像追忆似水年华的普鲁斯特，为我讲述一段不复存在的陈年往事：“美珍生就一头黑黝黝的长发，跟电视里头拍。。。拍洗发水广告的一样，绝了。”

      倪妮爸讲到这里，我开始脑补刘德华拍过的一个广告。刘德华怀着神秘莫测的笑容说，我的梦中情人，一定要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当年刘德华不知秒杀多少女性，以至某牌子的洗发水一度卖到脱销。

      “美珍最喜欢我给她洗头发，每次洗完头，在院子里的葡。。。葡萄架下，美珍跟老藤椅上坐着，我用吹风机给她吹呀吹呀，美珍眯着眼睛。。。撩。。。撩咋咧（陕西话）！”倪妮爸比划着，做吹头发状，好像回到葡萄架下的老藤椅旁，正在一丝不苟的给倪妮妈吹头发。

      我们一边喝酒，就着一小碟花生米，我在倪妮爸的讲述中，拼凑出一副美好生活的图景，勾勒出倪妮妈的鲜活形象。

      我被倪妮爸的讲述感染，我相信它们曾真实的存在过。

      “走了，她走了，头也不回。。。”倪妮爸一仰脖子，灌了一大口烈酒下去。

      说到倪妮妈的离开，倪妮爸有些伤感，好像一分钟前还灯火通明的城市忽然遭遇停电，神情骤然黯淡，眼神无光，表情呆滞。他把头深深的埋下去。

      良久，倪妮爸抬起头，用手抹了一把脸。我看到两行老泪从倪妮爸沟壑纵横的脸上缓缓流淌下来。

      “喝！”倪妮爸端起酒瓶，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你恨她吗？”我小心翼翼的问。

      “恨？我从来没恨过，恨不起来。”倪妮爸哽咽着，拍拍自个胸脯：“是我没本事让他们妈俩过好日子。。。我不怪她，也不恨她。。。。。。”

      倪妮爸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这些年他会恨倪妮的妈妈抛夫弃子，用余生去实现对美珍的控诉。可是他没有。

      倪妮爸夹起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她也是没办法。。。她跟着我只会受苦。。。我不怪她。。。不怪她。”门外是漆黑的夜色，好像要把一切哀伤喜乐吞噬掉。倪妮爸说，真爱一个人，是不会想要去恨的。

      倪妮对于风，大约也是此番心情？爱尚且来不及，怎么舍得去恨？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倪妮爸定定的看着手里的酒盅子：“我只是。。。只是。。。想她。”最后两个字很轻，轻如空气，但又分明是沉重的。

      说完倪妮爸站起来，走了几步，一个趔趄倒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