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敌畏的味道(15)
赵文霞望着老干妈嘴角那些皱褶的纹路,思慕着听她那年轻时的诡异经历。
老干妈吐掉口中的最后一粒西瓜籽,讲起了她三十年前的一桩怪事。
——三十年前我还是个姑娘,那时候哪有现在这么好的条件,能穿个破补丁衣裳都是很幸福的事,当时我也快十八岁了,说媒的人把我家的院子里都踏出了一条路,我看的眼都花了,高的,矮的,瘦的,瘸腿的,眼瞎的,耳聋的,长得俊的,生的丑的,傻不愣登的,尖嘴猴腮的,反正横竖都说我做他们家媳妇幸福美满,长长久久。
我爹是个开明人,思想亮堂,只要是我瞅不上的他绝不收人家的礼,我妈很随和,不发表意见,来多少人就招待多少人,我们家我爷爷死的时候留了几根明晃晃的金条,家底子还算厚实,来的人多我爹妈脸上也有光。
这又一天过去了,我也没个瞅对眼的。我爹就跟我下话:
—丫头,你这天天瞅不对眼也不行啊,咱家这老底迟早让你给败了。
我说: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若没相中,那是缘分。
我爹妈,笑的一脸慈祥。
天渐渐摸黑的时候,我们在屋里唠着今天的新鲜事,那时候是初秋,天还算热,屋里还有蚊虫进出。
我父亲拍着腿上的蚊子,就听见‘咚咚咚’敲庄门的声音,我们三人都面面相觑,猜想是谁会这个点来家里?
哦,你看我这记性,我还有个哥,外出打工去了,不到年尾他是不会回来的。现在他在省城住高楼呢。
我爹就去开门。开了门,进来三个人。
一个年长的看起来四十多岁,长相冷峻,穿着精神抖擞的粗布褂子,但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尘土。却有一种逼人的气势,但也不至于让人害怕,就是有那种忍不住让人降低身份敬重的感觉。我看见我妈望着他老脸都铺上了一层红晕。
一个妇人,模样生的富态,看起来慈祥却又妩媚。说白了就是让我爹这把岁数的人看着都能局促不安的人。这位妇人可谓生的前凸后翘,就是我们乡里人说的身上该有的都有,该大的都不小。她穿的却是绫罗绸缎,这让我们身上穿补丁的人难以适应,她的胳膊上挎着一个篮子,上面盖着一层黑布,不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看起来像是从外地来的。
还有一个年轻人,理着一个小平头,长的俊,穿着一身按现在的我来看就是运动服,当时我们根本认不出来,这家伙我一眼就看中了,我那个心跳的像是开水滚了一样,脸红的像是搽了胭脂一样。
我爹很热情的把他们让在炕上,那个年长的拿出一盒烟给我爹散,我爹连见都没见过,我妈忙给他们端茶倒水,拾馍馍。还要张罗着做饭,被那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妇人给拦住了。她说她们只吃豆腐。我们都很纳闷,但由于是客人,我们也不好勉强,于是他们拿出自己带的篮子,掀开那块黑布,里面是白花花的豆腐,香气都能溢出来。
他们客气的与我们分享,虽然我们也很想尝尝那神秘豆腐的绝佳美味,但碍于情面,主人哪能当着客人的面吃客人带的东西,那简直是胡闹。
由于他们的到来使我们的情绪显得紧张和兴奋,一时间忘了他们到我们家的目的。
我们一家三口一致认为他们是来提亲的,结果那个年长的说他们路过这里,是来借宿一晚。
看来普通人总是会被习惯性的事件所误导。
我一听他们是借宿的,就赶紧给他们拾掇房间,铺床,捂被子。
他们吃完了豆腐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就上炕睡了,尤其是那个平头小伙子,他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这让我心里像是吃了一团毛一样难受。不过,他最后睡在我睡的那个炕上,我跟我妈睡在一起,这也让我很是高兴。
——干妈,那你是不是后来跟这个平头小伙子结婚了?
赵文霞插了一句很没水平的话。
——要是跟他结婚了,你就看不到现在的我了。
后来他们睡下后,我们一家人都睡不着,假装闭着眼睛想他们的来历,想来想去都觉得没意思。
其实我看出来了,当时我爹的魂让那个妇人勾了,我娘的魂让那个年长的男人勾了,我的魂让那个平头小伙子勾了。那种感觉很神奇,我活到现在了都再没那种感觉,就是那种你一看见他就像跟他融在一起,哪怕他拿着斧头劈你,你都不会躲一下的那种感觉。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就在我们一家人都酝酿着第二天怎么留住他们的时候,竟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后院的鸡打第一声鸣的时候,我爹就醒了。他把我跟我妈叫醒来,问我们那三个人去哪了,我们哪里知道。我跑到我房子里一看,房子里整整齐齐,就跟没睡过人的一样。
桌上放着昨天他们带的那个篮子,却盖着一块蓝布,我掀开蓝布一看,吓得我一股墩坐在地上,我爹一看我那样子,跑到跟前一看也惊住了,篮子里放着一篮子黄灿灿的金条。金条的边上放着一个血红色的信笺。
信上的内容我还记得,好像是这样的:
百年修得金银身,
托儿重建奠坟塚,
勿要生人踏家门,
后孙无缘孤一生。
我们不明白其中的含义,找了个教书先生问了问才明白。
后来我爹就大修祖坟,不让任何人踏进我们家,也不再张罗着给我哥和我的婚事,到现在我哥都还是一个人,他条件好,现在还能过得去,我后来跟了个老实巴交的男人,生了个双胞胎,小的死了,大儿子常年在外地打工,我的老汉死了也有十年了。
就是到现在我还没想明白,当年到我家里的那三个人到底是人是鬼,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
老干妈讲完了她的故事,在躺椅上望着高压线上啄毛的灰鸽子悠悠的叹息。
赵文霞看着老干妈疲乏的神态,便不再多言。同样悠悠的望着高压线上抖毛的灰鸽子。
正当二人愣神楞脑的观望苍穹的时候,她们家的门栓传来哗啦哗啦的声响。
赵文霞起身,嘴里咕哝着:
——大白天的谁敲门啊?
她扶着腰去开门,当她家的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开启的那一刻,她看到王一山那张枯树皮般的脸。她把王一山堵在门口问到:
——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
——用不着,我好的很。
——好不好我不知道吗?
——是吗?你知道我这几天睡了几个男人吗?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你不是知道吗?
——我知道你过得不好。
——你知道个锤子,你除了会推卸责任还会干什么?滚。你他妈就不是个好东西。
——你什么意思?
赵文霞重重的拍上了门,里面传来老干妈的询问声:
——文霞,谁啊,怎么了?
——哦,干妈,没事。今晚早点吃过了休息吧。
老干妈一听情况有些匪衣所思,她看着赵文霞进了堂屋,就向庄门的方向走去,她拉开庄门看到一个坚实的背影消失在即将升起的黄昏里,她不清楚那个远去的男人究竟是谁,但是有一点她似乎明白,这个男人跟文霞有着不可言传的感情纠葛。
堂屋里的赵文霞靠在沙发上,像是被人刚刚强奸过一样,她想着王一山,其实她很想再与这个皮肤黝黑,肩膀结实,力气庞大,功夫过人的男人缠绵悱恻一番。可是,她心中那杆良心的秤总是影响着她所谓的道德伦理。
王一山碰了一鼻子灰,他像一个盗贼一样走在乡间小路上,他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
他点起一根烟,坐在田间地头上,缓缓的咬着那个牛皮纸色的烟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