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什琪日记(十)
也许是那年冬天,在文人梦故意捉弄琴代语之后的几个月后,向什琪和琴代语两个人慢慢的走进了对方的世界。
秋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学校突然要求每天早中晚都要测量体温,在每栋楼的入口处都有专门负责的人,进行统计。起初的几天,学校在广播中宣读关于加强学生活动规范的通知,尽量不参加大型活动,尽量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尽量……
广播结束后,校园里就传起要封校的传言,传言在学生们的口口声传中变成了谣言。之所以变成谣言是人们大多在事情初见端倪的时候,并不认为他能成多大的气候。人在一些事情上总是保持乐观态度的,特别是关乎集体的事情,无论事情有多大,在没有成为现实之前,作为个人去想的时候就会觉得并不像想象的那么严重。此外,如果起初担忧的事情迟迟没有发生,时间久了大家的亢奋的情绪就会逐渐消散,直至最终的淡忘。只要不是百分之百的概率,大家不会相信事情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在大家还沉浸在无关痛痒,没有做足心理准备的时候,正式的通知文件下来了,学生们通读了通告只记住了两个字:封校。这下学生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学校真的要关起大门,阻止他们的随意进出。除非手里拿了专门的通行证,一张需要辅导员和系主任签字同意的薄薄的纸。
开始的几天大一的学生们都还很听话,后来就开始有人不满意的在教室和宿舍里抗议着约束自由的霸王条款,再后来就连从来不出校门的人也跟着大家的舆论象征性的发起牢骚。甚至有人在私下里宣扬起那些高年级的都在翻出校门出去肆意了,我们不能示弱,不求超越他们,可是如果连效仿也不敢,那以后在校史上肯定会留下淡妆浓抹的一笔:某某届新生是我校有史以来最怂的一届。这句话像给大家打了一剂强心剂,如果不是已经过了凌晨,他们恨不得立刻从床上跳起来穿上衣服,排着队喊着口号:我们不是最怂的一届,我们翻墙的姿势更酷,时间更短,落地更稳。没有水花。对,没有水花。脑袋里想象着他们在某个角落排着队,周围高年级的人冲着他们竖起大拇指,承认着他们的勇敢,不管会不会去做,可是那样一想他们就已经很开心了,然后蒙上被子满足的笑着。
封校后的第三天,那天好像突然打开了冬天的温度,气温一下子就降了下来,那时候操场的墙上以及后院的铁门上还没有涂上黄油。三辆班车排着队在栏杆前等着,保卫处的人敲开第一辆车的窗户和司机核实着信息,在本子上填完信息后走进保卫室,司机发动起发动机车身小幅度的抖动者,横栏慢慢升了起来由水平到竖直。在前一脸车刚驶过校门,后一班车还未启动的时候,他瞅准了机会,突然拉起她的手朝外跑着。
保安室里冲出几个人大声喊着,跟着跑了出来。“跑慢点。”在琴代语跑出大概30米后听到后面的喊声,校门口站着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男人见琴代语回过头又接着喊道:“路上太滑,早点回啊。”
琴代语松开她的手,转过头看着她,她大口的呼着气,帽子斜在了一边,头发从帽子的下面凌乱的跑了出来。走到一桩路灯下的时候,向什琪惊魂未定的看着琴代语,两人对视了几秒钟,然后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向什琪,你闻,空气里是什么味道。”
“没有呀。”向什琪胸口还在明显的起伏着。
琴代语大口的吸了口气,然后吐了出来,水汽在他嘴角飘散着:“是自由啊,是自由的味道。”
“自由?”向什琪整理着头发和帽子,“那你说什么是自由啊?”
“自由?”琴代语看着前面一块结冰的路面思考了一下,“自由就像现在我们这样?”
“我们这样?”向什琪把围脖系好,侧着头看着他。
“是啊。”琴代语点着头,“就像我们能随意出入校门的时候,我们可能一周或者两周甚至更久也不会出校门。可是当这种随意性被约束后,我们又特别急切的想争取回来。之前,我也很少出校门的,可是就在封校后,我却突然想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有一样东西,即使平时不用,可是被别人拿走后,我们还是想夺回来?”
“是啊。相对于用不用,可能我们更在意有没有。有些东西我们一直拥有,失去的时候我们才意识到那么重要吧。”
“好像电影里的台词啊。”
“有吗?”琴代语说。
向什琪点着头,然后想起来刚才跑出来的画面,抱怨着说:“对啦,刚才,你吓死我了,你都都不告诉我是要逃出来。”
“我忘了,”琴代语跑前了一步踢起路边的一团雪,然后转过身面向向什琪倒着走着,“我忘啦,兴奋到忘记了。”
橘黄色的路灯,把两个人的身影拉了很长,路上几乎碰不到行人,好像世界末日了一样。冷风吹起飘在树枝上的雪花,散在空气里。
“他们都在议论,迎新和新年晚会可能要取消了。”向什琪咳嗽了一下。
“那怎么办啊。”琴代语捡起一片掉在雪上的枯叶。
“没有办法吧,”向什琪丧气的看着他手中转动的叶子,“可是,我们编排的舞蹈就真的全浪费了。”
“还会有新生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向什琪带着手套暖着脸。
“向什琪,你看。”向什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今晚月亮好圆啊。”
“是呀,好圆啊。”
“可能又是农历十五了。”
琴代语看着向什琪,月色下的她更让人怜爱,“暮春早夏的月亮原是诗人的月亮,不比秋冬,是情人的月亮。”
“什么?”
“噢,没什么,你看,今晚很晴朗啊。”
“哪有说夜晚晴朗的。”
“是吗?”琴代语说,“没有?”
“可以吧,就是觉得有一点古怪。”
两个人陷入沉默中。
”你听说了么,对面的学校,有个人像大猩猩一样,捶了自己的胸口几下,然后从楼上跳了下来。大家都说,他太疯狂,疯狂到把命看成了是别人的。“他想了想应该把原话的牛逼换成疯狂更好点。
“啊,那是为什么?”向什琪吃惊的问道。
“不知道,应该是有什么堵住了他活下去的路。”
“想不通哇,”她转过身看着他,“琴代语!”
“嗯?”他疑惑的看着她。
“以后你要是有什么想不通的就去看我跳舞吧。”说完,她把脖子上的绳子取了下来。“给你一支。”
“不用,我不凉。”琴代语张开手指摇晃着。
向什琪笑了下说:“机会很少的啊。”然后把右手手套递了过去。
“好暖和啊。”琴代语笑着。
两个人一人带着一只手套,在人行道上走着,连接手套的绳子在两人中间有节奏的上下起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