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徙——游山西小记
从山西回来后一直想动笔写点什么,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静下心来斟酌词句。于是就这么被时间推着往前走,转眼就从初秋走到一年的尽头。今天终于下定决心,彻彻底底完成那一段旅行。
我一直觉得写景的文字最难把握,大多数人看到一处风景的第一感觉大同小异,所以写出来的景也就千篇一律。而我也不可避免地陷入这个怪圈。
我记得有整整五天,每天数着相似的夜空中几颗单调的行星出发,追着日出将灿金的光芒细密地铺撒在眼前,一场又一场风景从身边转瞬即逝,我茫然地在等待中迎来黄昏,灿金变作血红,之后就是无尽的疲惫,不可说。诚然旅行应该是期待的、愉悦的、甚至是值得被铭记的,可等待风景的过程才着实让人难以忍耐。人因为有了期待有了希冀,有了某种不可言喻的情愫,等待就显得理所当然。可事实是你倾注心血等来的风景大多差强人意。那一刻是什么感觉?就像是一位苍老而虔诚的基督徒,一夜之间失了上帝的庇佑,脆弱不堪。也可能,旅行最大的意义就是教人等待。忽然想起《老人与海》中的圣地亚哥,人们说他是敢与海搏斗的勇士,可我怎么读都只觉得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可怜人。想想他毫无希望地漂在海上,海岸在哪里呢?这决不是架一叶扁舟,对月举樽的诗情画意,这是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无可奈何啊。那为什么说他回到岸边是内心的坚持而不是身心俱疲的不可抗力呢?那么,我想问的是,如若没有期望,人会不会真的变成亦步亦趋的行尸走肉?你还愿不愿等。
说说壶口瀑布吧。平静的黄河在冲破壶口的一瞬间变得狂怒,携着撕碎一切的气力,不顾一切地将自己抛向天际,又狠狠摔碎在岩石伟岸的背上,乐此不疲。水雾翻涌,隔离天日。一曲长歌从灵魂深处走向灭亡,它就这么唱着,唱到声嘶力竭,唱的天崩地裂,唱到一呼吸嗓子里就泛起鲜血的腥甜,至死不休。我茫然地看着这一切,任水汽打湿衣衫在凉风里瑟瑟发抖,却不肯离去。所有咏颂山高水远的名句,此刻念来竟都有些落寞。这哪里是在赞颂黄河多么壮阔,分明是在说人有多么渺小,而世界是多么浩瀚。黄河始终在用一种悲天悯人的目光扫过仰望它的人群,哀怨的,炽热的,怜悯的,孤寂的…究竟是怎样的沉淀才拥有这般复杂的痴缠,我想,过了今天我也许再也不会懂得。
王家大院。青砖灰瓦的建筑规格并不很大,外观朴素美观,室内略有些昏暗,与北京四合院不同,它没有四合院的精巧细腻,反而像座牢笼,抬头看见的天是狭长的。主人的卧室里有密道,也可以叫做金库,用于防盗。这样看来,整个家族的兴盛衰败不过就是个“利”字。钱钟书的《围城》里写的,城外的人想进来,城里的人想出去,不过就是这种感觉吧,这种现在高处俯瞰整个院子时,从心底生出的浓浓的悲哀。墙外的人有多羡慕,墙内的人就有多寂寞。手指划过斑驳的石墙,都是岁月割下的伤,除此之外,还剩什么呢?青砖啊青砖,你站在这里百年会不会冷,你还记不记得某个寒夜里蜷缩在你身旁哭的绝望的孩子,还记不记得银发苍苍的家主将无声的泪砸在你单薄的身躯上?可惜啊,回答我的,是清风划过天空时,留下的浅灰色的痕迹。我仿佛看见一个穿着碎花衣裙的女孩,眼神淡漠地向前奔跑,我想拦住她问她去哪里,可她冷淡的眼神让我不寒而栗,她没有说话,波澜不惊,只是我,惊慌失措。她走了,我没能留住她。
陆陆续续有人与我擦肩,仓促的让人觉得遗憾。我一直觉得把旅行当做修行的人,亦不比到某个景点拍照留念的人高明许多。大抵把旅行当做疗伤的人居多,然而最后的结局往往触景生情。或者是想探寻一种与世界相处的方式。不幸的是,我并没有找到。不禁摇头叹息,自己去过那么多地方,看过了很多人没有看过的风景,竟然越来越喜欢压抑本身就不怎么明朗的性格。
寥寥几笔,心中所念不过如是。本来应该趁着刚旅行完兴致还在的时候记录下一路看到的,想到的,我却足足等了两个月才下笔。好吧,我承认很多感觉早已不同于当初,但我偏偏要等到现在才愿意写下来。原因很简单,时过境迁后,才能看的清楚当初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