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两世

2018-12-24  本文已影响6人  行不知

“呜啦呜啦”山梁上响起呜咽的唢呐声,

在上空飘荡,

传出去好远好远。

长长的送葬队伍后面踉踉跄跄跟着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

妇人的后面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子。

妇人每次将要倒时,

小伙子都会赶紧去扶她,

可是站稳后的妇人又挣脱小伙的手去追送葬的队伍。

过两天就是七夕了,

情人相聚的日子,

或许……

可是,现在这对纠缠了几十年的“恋人”却阴阳两隔了。

去世的人叫沈军,

与妇人是一个村的。

年轻的时候她们曾经一对恋人,

一对人人羡慕的恋人。

可是他们却没有像爱情故事里那种成为眷属。

那一年,沈军19岁,

当了一名解放军,

在走的前一天晚上,

俩人相约来到村口的河边,

河水哗啦哗啦地流着,

像两个人窃窃私语的情话,

没完没了。

“我每年要给你做五双鞋子,然后寄到部队。”

“不用,部队要发鞋子的,

看看你满手都是老茧,你给我写信就好。”

……

沈军在部队当了名侦查兵,

有时候去深山老林几个月回不了营地。

但是,沈军的心里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玲玲。

每次回营地他都会第一个冲到传达室,

找自己的信。

枯燥乏味的军营生活信成了他的调味剂,

每次他都是收到信最多的那一个。

可是有一次沈军执行任务回来,

却只收到一封信,

一封字写得歪歪扭扭、

信纸皱皱巴巴的信,

信的内容都是以前常说的话,

好好干,争取提干。

可是沈军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军一下子就慌了,

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办?

军队在执行训练任务,

不能随便离开部队。

写信太慢了,

发一封电报过去,

三天里没有一点消息,

第四天如果再没消息,

他又得离开营地了。

沈军彻夜未眠,

在部队集合前,

电报来了,

是他弟弟来的,

只有六个字,

“一切平安勿念”。

再回到营地便不再有来信。

弟弟说,没事,

玲玲姐忙着地里的活没空写信,

沈军满腹怀疑又没有办法。

等到沈军允许探亲的日子已是半年以后。

他匆匆踏上火车的一刻,心里像一团火。

家里一切平安,

可是玲玲却已嫁人。

她的手残废了,

半年前,

在家里用大铡刀切草时,

把手指头切去四根,

虽说接上了,

但是却不如从前灵便。

玲玲怕沈军担心,

就叮嘱沈军的弟弟不要告诉他,

后来又怕连累他,

就匆匆嫁了人。

临嫁前,

她把做好的一捆鞋子送到沈军家。

沈军搂着那一捆鞋子呜呜地哭了一晚,

第二天便离开了家回了部队。

三年后,

沈军转业回家,

接着就相亲结婚。

再接触时,

是沈军当上村里的支部书记时。

沈军第一年当上村里的支部书记,

第一个任务是收农业税,

这是个棘手的问题,

从老百姓手里要钱,

谁都不愿意。

党员带头,交了一部分。

然后是党员亲属带头,

又交了一部分。

然后是职工的家属带头,

又交了一部分。

然后是有上学孩子的家属带头,

又交了一部分。

最后全村就剩十来户了,

干部就分组一户一户地去走访。

最后沈军和另一个干部走到玲玲家,

三间土坯房,

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光着屁股在院子里玩泥巴。

沈军走到那个屋里,

除了一张旧式的方桌,

两把椅子,

再没有什么家具。

玲玲听明白他们的来意,

只是很谦卑地望着他们,

没有说话,

玲玲的男人是个老实人,

他拿出家里仅有的二十元递给沈军。

沈军没接,总共是一百多元,

玲玲的男人尴尬地伸着手说:

“先欠着吧,就这些了。

等明年开春我去外面找点活干,一定还上。”

“都是这么说,你不行就去外面借借。”

另一位干部说。

“要能借上,我们早借了。”

一直不开口的羞涩地涨红着脸玲玲说。

“我借你,等有钱了再还。”

沈军说完就走出了这个小院。

玲玲男人感激地赶着送他们。

再后来,

村里再不收农业税了,

大家好像也就把这件事忘了。

偶尔在街上遇到,

俩人打声招呼就过去了。

再后来,村里人好像一下子都富了,

村里好多人家都盖了新房。

沈军也老了,

自己的妻子也得病去世了,

自己也当了爷爷。

再后来,

村里一下子多了好几个洗煤的露天工厂。

小山村里一下就热闹了起来,

呜呜的大卡车,

带着尘土烟雾,

一辆辆地开进来,

咔咔咔的机器声彻夜不断。

村子里的空气到处弥漫着煤灰,

就像是煤区,

地里的庄稼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黑土。

村子里的几个老党员找到沈军,

不能再让这帮年轻人干了,

再干咱们这要出事了,

这帮老人们,咳嗽着说。

以前咱们这山清水秀的,现在……

沈军带头去找乡长、县长,

可是他们为了增加税收,没人理他。

“沈叔,给你,是不是缺钱?你就别管了。”

玲玲的儿子找到沈军说,

“我开的洗煤厂一年赢利六七十万,

你这找来找去咱不就关门了。”

他见沈军没搭理他,

又说:“沈叔,你和我妈的事,

我知道,我爸也去世几年了,

你只要不再去告状,

你和我妈的事,

我双手赞成。”

“滚!”沈军气得浑身发抖,

把钱扔给玲玲的儿子。

沈军坐在河边,望着他那只奶羊,

羊无精打采地啃着地上蒙着一层黑土的小草。

“快来人啊!有人掉到河里了。”

沈军大步朝呼声处奔去。

一个小孩露着半个脑袋在水里扑腾,

沈军衣服都没顾上脱,

跳到了河里。

这几年一直干旱,河里没有水,

人们盖房子挖沙,

挖了几个大坑。

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雨,

河里又涨满了水。

沈军使出全身的力气把孩子拖上岸,

浑身便没有了一丝力气,

真的是老了,

当兵那会,

他可是全连的标兵。

当人们把沈军捞上来时,

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叔啊,你醒来吧,

我答应你停了厂子。”

玲玲的儿子放声大哭,

救上来的是他的儿子。

送行的人们到达墓地,

把棺材缓缓放到挖好的坑里。

人们拿着铁锹一点一点填着土,

世者入土为安。

“等等。”远处飞驰来一辆摩托车,

车上跳下沈军的大嫂,

她怀里抱着一捆新鞋子。

“把这个给他带走吧。

这是他的心愿,

我们在收拾他的东西的时候找到的。”

站在队伍里的玲玲一下子晕了过去。

原来爱竟是这样的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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