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有各人的隐晦与皎洁

读过书的未必会及时明白，常常是沉淀了许久之后，才会从心底里再次沉渣泛起！我们不能保证作者所经历的，读者亦同样会经历。只有时间才能弥补这之间的差距。当似曾相识的经历被作者和读者在不同的时间点上遇到之后，一本书在阅读时引起的喜悦或是悲伤才会真真切切的走到各自的面前等人认领。

更多的时刻，对一本书的理解是伴随着记忆而展开的。阅读时的种种情绪经时间淬炼后变得平淡下来，文字也得以卸妆而展现素颜，也经得此种转化，方才惊觉原来曾读过这本书。

在2006年，我曾读到过这样一句话，是讲述海明威的。“一九二九年，海明威这样谈到《永别了，武器》；这本书“包括了整个意大利战事和床事，我的翻山越岭的性交长篇故事”。虽然在那之前《永别了，武器》也曾是我阅读的书目之一，但是我并未领悟所谓的”硬汉写作“到底所谓何事？在过了十年之后，这段海明威自述的话语再次进入我的视野，也从那时开始，我开始意识到写作是因人而展开的，所有的写作都是从个人出发的，不论是可以启齿的还是不能启齿的，都是可以借助于写作而流传下来的。而写作在某种程度上来讲，是人特有的行为，或是刻意的行为。对于人来讲，没什么不能写的。尽管有些龌龊会带来阅读体验的不愉悦，况且那些龌龊都是发生在人身上的，我们也不见得就比谁更高尚一些，审视自己就得需要面对这些具备巨大勇气的文字。也到了此时，我才体会所谓的”硬汉写作“中有一部分是指----勇敢的面对自己！就像海明威针对《永别了，武器》所作的总结。一部伟大的作品，对于作者而言，不过是将私人生活放置在宏大的叙事背景中。

正如在传统物理世界中，有作用力就有反作用力，任何一种力都不会单独存在。那么对于各人的生活而言，有光明正大的，也就有阴暗丑暗的。也唯独如此，这个世界的构建才不会轻易的坍塌。我想起曾读过的两本小书，即高军的《世间的盐》和李霄峰的《失败者之歌》。从书名上就可以得知这两本小书都是书写各自细碎生活的作品。在这个被”成功“和”创新“所包裹的时代里，对于诉说失败和琐碎的作品恐怕少人留意。但是我更想说的是，可能普通和琐碎才是多数人生活的真实存在！

在这个时代制造的假象里，普通和琐碎是被常人所嫌弃和鄙视的。

为普通的日常和生活留下记录和写照不是难事，难得的是这些记录能否安然渡过时间冲刷。在一个急速前行的潮流中，为失败者留下记录多是不讨好的举动。为最普通的调味料写下郑重的一笔，都是”吃咸萝卜操淡心“的多余。不过，从我的角度来看，正是这些不太为时代所喜的失败、颓废和无奈，可能正是我们努力不想承认的那一部分生活。书中所写的日常生活倒是与我们各自的经历有着种种贴合！从这个意义上讲，从这些小书中或许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感同身受“。

提及”世间的盐“时，倒是可以联想到有关盐的种种，比如井盐、海盐、土盐等等。盐是人生存不可或缺的物品。在很长的历史时间里，盐都代表国家之兴衰。正如影响中国历史的一篇名文《盐铁论》中，其中盐是作为国家治理的手段之一的。不过作为《盐铁论》胜利的一方桑弘羊，他的观点和拟定的制度深深的影响了中国二千余年。在中国历史的进程中，盐都是不可或缺的观察对象。高军的《世间的盐》与宏大的历史叙述无甚关系。只不过由盐可以再进一步的东拉西扯一番。

在春秋战国期间，齐国的国力向来不容小觑，其支撑正是有”盐“的力量。而后世江南富庶之地，也多半与”盐“有关。这一点在赖瑞和先生《杜甫的五城》中也曾特地提到。尤其赖瑞和还记录了几次买盐的经历，虽然说的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事情，现在读起来都会让人觉得，一包盐得来不易。更为难得是，在《杜甫的五城》中配有许多拍摄于八十年代的照片，可以让我们一睹现在被定义为”景区“或是”文物“在早年间被人嫌弃湮没荒草中的模样！看到这些照片时，相信很多人会明白什么是时间与历史的伟力，以及人对于既定命运的抗争。那些残破的建筑中，时刻显现着一张”不认输“的脸庞。他是谁，我们却不认得！

李霄峰的《失败者之歌》是专为”不如意“留下的文字。对于“失败”而言这一主题而言，随它而来的副产品基本都是让人沮丧的。若拿来北岛的《失败之书》来进行比对时，我们会发现其实记录“失败"的重点不是失败，而是人在其中的种种纠结。那么从北岛的这首诗中，我们才能更好的理解所谓的”失败之书“写了什么：

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有关”失败"的写作，都是一连串破碎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只能知道这些声音响起时，心中的某些东西也随之被劈碎了！

阅读以”失败“为主题的作品要比阅读那些意气风发的作品更为艰难。当”失败“在内心里变得清晰起来时，人都会思索。我们当然知道痛苦多半源自思考。这种自找苦吃的做法不值得推广。在我们的生活比蜜甜的时代，”苦“早已被记忆剔除在外了！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勇气在清晨醒来对自己说：”你看，床前碎了一地的，都是我的千思万想“。

至少，海明威敢这样在被他人推崇为伟大作品时还能真实的面对自己在经历意大利战事的过程中其实还有自己的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