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歌三首

》海滩

他们在海滩散步，从右方走出
一个戴潜水镜的胖子

前方和后方，都是大海
精心弄出花纹的沙滩

他们等胖子经过，从胖子身后
看到太阳，即将湮没于波涛之中
看到波浪大面积耸立，滑动
并未破裂，耀眼的橘黄色
包裹无穷精力的黑色
同时风力成倍增强，可称之为烈风
自上而下，低角度撕裂
他们的表面

他们并未变作哗哗巨响乘暮色西飞的黑鸟
他们的影子又长又黑
但相当混乱，因为夕阳，好红啊
大海富于立体感，某些地方
波浪比胖子还要高
塌陷时做一个漂亮的空翻

胖子，此时就像梦游症患者
慢慢走入水中，慢慢湮没

》在电影院门口模糊的人群中间

电影院门口模糊人影中间
我看着你

从现在看去我和你被单独呈现：
我看你的脸，而你
低头注视昏暗中移动的人腿
（很多人腿，站久了在同一片漂移的影子上
构成没有力量可以阻止的抒情
事实上我们属于同一颗行星）

你的脸宠罩于阴影，也掩藏在
随时要漂走的表情下面，是你的然而也像是
随静谧空气四处传递的表情
细致、沉静，如象牙制品---
我用全部精力来注视

你久久沉默，我也是

街对面，楼上，不少人走上阳台
观看我们这边人群拥挤的三角形空地
看你，看我，风景之类，有首旧诗
他们的额头，被夕阳照亮
他们的更上方，暮色汇聚大片
摇摇欲坠，始终摇摇欲坠

》十年前的有一天

这几乎不可能，十年前某一天的夕阳
照耀我，温暖我
灿烂而不刺眼，像漆器
是十年前的，我记得下面的河堤，河堤上的柳树
因河水的喧哗它们若有若无
还有更轻盈纷乱的东西
燕子、蚊虫、雾气和孩子
一不留神就消失
但长期存在于空气中
透明千里的空气
那橘红色的夕阳并非仅有其光芒
还有一个园，甜的、香的
穿越层层叠叠的楼房、灯光和玻璃而来
贴上我面颊浅绒毛的感觉处
保留至少四分钟的温暖
尚能分辨，那十年前的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