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历史~24

2020-08-27  本文已影响0人  Carreybook

  作者在本金继续聊自己在涪陵市井和学校的工作生活经历,鉴于上篇文字已经被和谐,本篇就只能稍微点评下作者的部分观点了,总体来说何伟对中国有了更深的了解,同时也在被身边的人和事慢慢改变,理性看待,至少不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何伟写作

那一学期的头六个星期,三年级所有的学生都回老家实习去了,我每周只有四节课。我为一年级的学生上口语课,备课工作不算太难。我每周用于工作的时间可能只有五个小时。

现在,我和亚当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虽然我们每天至少总要一起出去吃顿饭。我们一直有些担心,担心我们彼此太过依赖,这是身处中国的志愿队员们的普遍生活模式。在四川的小城镇当一个外国人非常不容易,我们总会情不自禁地要退缩进自己的圈子——尽管这个圈子里只有我们两个外国人。(被当成了稀有动物,走到哪儿都被关注)

从某些方面看,我们两人具有一定的相似性,这可能也有帮助。亚当来自明尼苏达州,我来自密苏里州,我们都是到美国东海岸上的大学。我们的父母都在大学教书。我们之前都在海外生活过。我们都具有独立性——这一点至关重要。我们两人都具有分析精神,我们在涪陵就是靠这种精神处理问题。当我们想要琢磨出事情发生的原委时,我们会相互交流。(幸好有个伴,不然多无聊呀,异国他乡太难了)

不过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干的最多是中国人所谓的“吹牛”。我们会讲讲小时候的故事,聊一聊体育,我们会开开玩笑,编造有关涪陵的神话故事,其中的人物和地点则来自我们的日常所见:老鼠妹、杰克逊、左眼、抄女、草花、卡拉OK船、乙肝理发店。对其他人来说,这些名字没有任何意义——一如我们两人所使用的语言。真的,我们用了四种语言:中文、特别英语(我们跟学生交谈时所使用的版本)、普通英语(偶尔,我们会去别的地方,那儿会遇见其他外国人),以及涪陵英语(我们两人在一起时所使用的版本)。涪陵英语杂合了我们之前的生活中使用到的一些俚语(用来讲述各自老家的神话故事),以及洋泾浜中文。所谓洋泾浜中文包含了一些常用的字或词,不带声调,有时候会在结尾加上英语特有的“s”(中文没有复数概念,词尾也不带“s”)。我们使用的涪陵英语有表示“关系”的guanxi、表示“年轻女子”的xiaojie,以及表示“麻烦”的mafan。当你跟一个人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之后,会不可避免地产生你们自己的语言——很多事情不言自明,这也是这种语言的内容之一。(语言天赋算挺高的,毕竟何伟是文学专业呀)

我的中文课已经学完了“坐火车”和“道再见”的内容,现在使用的新课本开始讲述中国的历史和政治。这是一本中国出版的教科书,充斥着中国政治的备忘录,这倒让学习过程更加有趣,因为其中的词汇很有帮助,我还可以观察我的辅导老师对这些学习材料的反应。其中有一章写的是两个学习中文的美国学生(当然是假想出来的)之间的一场政治辩论,其中一个问道,中国实行一党执政,怎么可能是民主国家。另一个学生名叫约翰,他回答道:

为什么一党执政就不能享有高度的民主呢?中国共产党代表了各个群体的利益,中国人民享有广泛的民主权力。

有一天上课的时候,我们需要复习这一课,孔老师停下来,用手指了指这个段落。“有些人,”他说道,“不同意这样的说法。”

我说我对此知之甚少,尽管大多数美国人对于中国的政治都有他们自己的看法。

“大多数美国人怎么看?”他问道。

“大多数美国人觉得中国不是民主国家。”

我不可能跟任何学生说这些话,也不能跟街上的行人说这些话,但孔老师另当别论。我知道,他不是异己分子——实际上,他下个学期就将加入中国共产党——但他不急于作出判断,听取别人的见解时,他不会简单地加以接受或者驳斥。在涪陵,这些都是难得的品质。(这个咋说呢,说实话容易被和谐呀,独立思考就是最可贵的精神,怀疑和批判都是次要)

“我觉得,我们中国跟美国不一样,”他说,“美国人的文化水平要高一些。中国人多数是农民,如果让他们直接选举国家领导人的话,非常危险,因为任何人都可以说谎欺骗他们。中国还不适合那种做法。不过那只是我的看法——我不知道对不对。”(经典的思维,也不好点评,时代的局限性在那里呀)

他看上去对这个话题感到有些不自在,我也就不再追问。实际上,我对自己的民主观念也没有多大把握。不过,自从我来到中国之后,这样的认识倒是加深了许多。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中国政府也在宣扬这个词语,反过来让我联想到这个词在美国有时候被滥用了。孔老师的话有些酸溜溜的味道,但同时也包含着他对美国式民主的认识中存有理想主义,他不知道,美国的穷人、没有文化的人懒得理睬投票这件事。(西方国家投票率确实不算高,像新加坡那样积极投票的地方极少)有时候,我自己对民主的理解也是那样——不管是美国政府,还是中国政府,都标称权力来自普通大众,但这其中也有缺乏诚信、大玩文字游戏的成分。不过,就算我再愤世嫉俗,我还是觉得在诚信的缺乏度上存在着巨大的差异。(文化差异过大,两种文明和思维难以互相理解,谁都想说自己是对的)

在涪陵的生活让我认识到,民主既是一种选择,也是一种容忍。跟孔老师交谈之后,我回想了一下我自己在美国的民主体系中的参与情况,才意识到自己的参与是多么的肤浅。我从未参加过具有决定性质的投票,今后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选举结果根本不是靠一票来定胜负的。在一些游行示威中,我从未发挥过重要作用,我也没有通过写信或者提醒媒体的方式来对某些不公道行为做出反击。我在美国民主体系中的角色大致是这样的:无所谓地投票,被动地接受结果。然而,我并没有感觉到特别地渺小,因为我知道,这样的角色来自我自己的决定,如果有什么事情让我无法忍受,我随时可以改变我的参与度。在以往,我只不过选择了不参与,而这样的选择本身跟任何积极行为一样,都是一种民主。(民主是政治家的词汇,普通老百姓有能力参与的极少,自然理解也是有限的)

在涪陵,这些民主选项非常难于判断,而持异议的代价又非常巨大。或者说,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我读过一些中国异己分子写的文字。诚然,我在涪陵没怎么遇到这样的人。更多的是孔老师这样的人,他们对民主观念似乎不怎么感冒。当然,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中国制度下的副产品。(哎,身边的环境就是如此呀)不过,这有两方面的可能性:他们对自身的能力几乎没有任何信心,因而创造出了中国这样的体制。至于谁先谁后,是先有制度还是先有人,却很难说清。不过令人惊奇的是,大多数涪陵人对公共事务漠不关心,而同时又没有因此感觉渺小。(矛盾体,权利体系有时候把人搞成奇葩,嘴上说一套,身体做一套,讨论国际大势很热衷但对国内大事不敢发声)他们选择漠不关心,这跟我在美国的感受相差无几。到头来,涪陵的这种民主方式反而令我惊异——因为大多数民众可以无声无息地容忍政府。我住的时间越久,就越倾向于觉得人们的无声顺从也是他们的选择,他们选择了不做任何选择。(逐鹿中原嘛,老百姓温顺听话,养成了习惯)

跟孔老师上课一周之后,廖老师带着我又复习了同一个章节。学到约翰的问答时,我问廖老师有什么看法。

“对啊,”她回答道,“中国就是一个民主国家。”

“可也有人说有问题,因为只有一个党派,对吗?”我问。

“不是这样的,”她说,“我们全都支持中国共产党。我们随时都有选举活动——我们刚刚就选了一次。中国就是一个民主国家。”(这。。。思维如此,没办法呀)

“你觉得中国有没有资本主义特征?”我问,因为我和孔老师之前闲聊过这个话题。我们当时交谈了市场经济逐渐扎根、国营企业私有化、改革开放允许个体经营这样几个话题。但廖老师有所不同——虽然使用的语言相同,但无论何时,只要我在这两个老师之间轮流上课,其中的政治参照体系就会迥然相异。

“中国没有资本主义特征,”她淡淡地说道,“我们搞的是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

跟廖老师发生争执毫无意义,至少从政治的角度看是这样,因为她严格地遵循着政府制定的路线。(他如果不遵守,就当不成老师了。。。)这条路线伸得很开,在涪陵的书店就可以买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其中的第二章第三十五条写道:

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有言论、出版、集会、结社、游行、示威的自由。

这个条款写得很好,跟美国当初的蓄奴革命家所写到的平等权利异曲同工。在这本宪法里,我最喜欢的是第一章第三十二条:

中华人民共和国对于因为政治原因要求避难的外国人,可以给予受庇护的权利。(一个外国人比中国大部分人还关注中国宪法,有意思,到底是谁更了解中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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