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梦想是个秘密

转自体评员杨毅

       这是个有趣的故事。

一周之前在上海，扎克拉文、阿隆戈登，两个在今年多伦多全明星周末上再次把扣篮大赛推上历史巅峰的扣将坐在饭桌上，还有他们的经纪人比尔达菲——这是大姚和纳什在运动员时代的经纪人。他们在福建打了大姚的慈善赛，然后来上海参加活动，接下来还要去长沙再共同扣一场。

拉文我见过，去年夏天他来过中国，我们一起在央视的演播室里评过球。戈登是头一回来，带着他的女朋友。戈登看上去超乖的样子，很乐意聊。吃饭的时候，他就坐在我正对面，所以我们就闲聊。

我说，阿隆，我想知道你更喜欢打哪个位置？3还是4？

我为什么问这个呢？因为这是我在解说他的比赛时候就想过的。因为奥兰多地处东部，比赛开始时间太早，我们并不常转播魔术的比赛。在我粗浅的印象和认知里，戈登是一名在三四号位上都略显尴尬——如果打3号位（魔术就是一直让他打3号位），他的外线并不足够稳定，他那么有力量（记得雷霆万钧的重扣吧），但他的绝对速度稍慢，如果对方的3号位速度快能力强，他的防守可能会有问题；如果打4号位，他的身高看上去矮了一些。

因此在我问的时候，我心里是有预设答案的：我觉得在这个时代，你要是打4号位可能更棒，就像追梦格林那样的4号位，能够用力量弥补高度的不足。可在进攻上，你能打得非常开放。

可是你们知道，戈登自己的答案吗？

他说，我最喜欢的位置是打核心后卫。说完，他认真的看着我。

我当时就震惊了。喔！你的意思是，你想球一直在你手里，由你来创造机会吗？

是的。他女朋友也认真的看着我：阿隆的运球和传球很棒。

戈登接着说，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运动员是魔术师约翰逊。我也想做一个高后卫，像魔术师一样的后卫。我从小就是个1号位。我喜欢打1，那感觉太美妙了。你来喊战术，你来run play，你来突破，分配球，创造机会。喔，我喜欢那样，我爱这么传（做一个声东击西的动作），我还喜欢这样（做一个脑后传球）。太美妙了。

我看着他说的眼睛都亮了，只好给他配音：哇嗷……

说一句俗话：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是这样的戈登。

       我说，阿隆，说实话，在今天听你说这些以前，我从来都不知道你能运和传，因为在魔术的比赛里，我几乎从没见过你运和传。你们队有那个脑袋上全是头发的后卫（当时我忘了他叫佩顿了），你们队还有奥拉迪波，球从来没在你手里过。现在奥拉迪波走了，伊巴卡来了，你在球队里的位置会有变化吗？

我想我还是会打3，但我跟教练说了，有时候我希望他让我打1。

你是不是很像像密尔沃基的那个希腊小伙子（字母哥，当时实在想不起来叫什么了）那样？

喔是的，吉安尼斯（字母哥的名字）。我要是能像他一样就好了。

再一次，哇嗷……阿隆，我教你一句中国流行的话：人总得有点儿梦想，万一实现了呢。我再教你一句，先制定一个确实能实现的小目标，比如说打个后卫什么的。下个赛季我会注意你的，真希望能看见你打1号位。

看。这是扣将阿隆戈登的梦想。在听他讲出来之前，我们从来不知道他的这个梦想。他的梦想，和他在运传上的能力一样，都是个没人知道的秘密。

可能也没人关心。

如果让你撰写阿隆戈登的球探报告，你会怎么写呢？出色的力量对抗，顶级运动能力，冲击力极强，进攻终结点，作为一名角色球员，需要提升三分球稳定性。这就是你对他的定义，也是NBA对他的定义和需要。你会写“他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打组织后卫的，他的运传也很棒，他可以打组织后卫”吗？你不会的。即便你写出来，也没有教练会倾听。在这个整个篮球世界最顶尖的舞台上，教练通常只会用那些证明过他们能打后卫的人打后卫——那些蝴蝶穿花，能运球到任何地方的小个子。除了那几位人中龙凤的超级明星，绝大多数人在这个联盟里生存，只能在你的设定角色里发挥，教练只会让你展现他认为你最应该展现的那部分能力。

你想打后卫？嗯，好。现在回去，干你该干的活儿去。

       各位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这不只是NBA。不是吗？这就是我们每个人的生活。

别有什么逆反心理。讲真，教练——也许是老板，并没有什么不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和特点，但当你处在一个团队里，尤其是一个高水平的团队里，你就只能展现这个团队需要你展现的那部分。而其他的那些，就是你的秘密。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你没法让自己处在最舒服的状态里，你只能根据别人去调整自己。你可能还留着那个梦想，有时候拿出来说说，但也就是说说。你也没有什么可愤懑的，因为那就是成人世界的法则。你会一直留着你的秘密，也许不知哪一天，你突然会获得机会；也许到了某一天，你自己都把它忘了。

你曾经有的能力和信心，因为长久没有施展的舞台，最终悄悄离开了你。而你，终于成为了人们心中对你定义的模样。

听着会有些伤感是吗？但这不只是阿隆戈登，是几乎每个人在这世上都会遭遇的故事。

可不是每个人都像戈登一样，即便如此，依然很满足自己的生活，时刻带着笑容。说起自己的那个秘密时，带着一种憧憬的童真。嗯，我就随便说说好了。不让我打就不让我打。

       那天晚上，我赶飞机，要先撤。临走之前，我又问他，阿隆啊，全联盟里所有的这些大个子们，跟我说说，你最想在谁脑袋上扣篮？

他嘿嘿的一乐，说；我觉得在大个子脑袋上扣篮没什么大意思，他们也不跳。我想要一个跟我一样跳的，我想……扣勒布朗，没错，勒布朗，他跟我差不多高，他也能跳的好高。他防我，我们俩一起跳起来，我跳的比他还高，我就这样……

他左手往下摁在盘子上，按我的理解，那就是他现象中詹姆斯的脑袋瓜，右手向上伸直，手指微屈，仿佛抓了个球，狠狠地往下一抖，嘴里还有伴奏：噗！

我心里说，你这是要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啊。

戈登脸上，是那种爽透了爽透了的表情。他说：我就想这么，扣他。这是我最想干的事儿了。

哇嗷。

我举起杯来和他告别。好的，阿隆，我今天第一次听到了很多事情。这是你的秘密。期待着你能在球场上把它们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