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失心疯》18

第18节

“这里距离地面有十米吗？”

“也许有二十米。”

“这里塌陷了他们应该会知道。”

“知道也没法救我们，甚至不知道我们在这里面，他们不会浪费力气的。”

“是啊，别的避难所估计也塌了。”

“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们敲石头看能不能将声音传递上去。”

“你觉得这个避难所会不有别的出口？”

“我不知道，就算有，我们也没办法找到。”

“避难所一定有地图啊！找到地图就会好很多。”

“地图应该会有的，我们不是看到灭火器了吗？一定有逃生路线图的。”

“快来看，这里有电缆。”

“我们拉一下看看。”

“一，二，三；一，二，三.……”

“不能再走了，前面水深。”

“这根烂木头我们捡回去，等它晾干了，还能当柴禾烧。”

“这个地方要是有个出口该多好。”

“妈的，应该留几个出口的，应该有路线图的。妈的。”

一切都在腐烂，河水、江水、自来水还有我这身破衣服和发臭的身体。

道路破碎如干涸的田地，楼房委顿在地，收缩成一个个高高低低的坟茔。

从虚空中飘来的咒语将万物内部分解，每一个颗粒和颗粒不再粘结。骨头和肉体分离，胶水从木板中脱离，墨水从纸张上剥落，树木从土壤里滑脱。还有汽车火车自行车飞机空调电脑，它们的零件一个个分离，螺丝从螺纹里脱出来，如同鲜红的直肠从肛门脱出……

这个大地的笼子浑身绷紧，犹如双手握紧的易拉罐，嘎吱——嘎吱，空气被压缩。

牟泥用火把点燃电缆线，刺鼻的气味弥漫，但愿可以烧穿这湿漉漉的泥土，炸开一道缝隙……

假如可以活着出去，我要尽情享受这空气、阳光。我再也不做那些无聊的预算书，反复拼凑枯燥的数字，以便和预想的总额相符合。我再也不凑那些数字了，我要到处旅游，哪怕身无分文。饿了就讨一点吃的，或者帮农民收庄稼、堆草，什么都行。我不会去西藏，不随大流，我要去乞力马扎罗山、珠穆朗玛峰、乔戈里峰，还有很多别人少去的地方，海边也会去的，晒晒太阳，在海滩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跑着。我不会去潜水，我要在林子里找四棵树，做一个大大的睡床。白天去打猎，晚上喝着自制的饮料，写一本书，再看看星星月亮。没有电没关系，水会有的。用芭蕉叶将溪水装进果壳做的罐子里，冰凉的，非常甜。

我将火把插在吊床旁边，养一只豹子做宠物。希望可以遇见猎人的女儿，她穿着长袍，头戴野菊花，她会爱上我。她的父亲眼神凶狠，但是我很喜欢他，他只是样子凶一点罢了。猎人女儿的白色长袍在山岗上，在暮色中，舞动。

湿漉漉的墙壁，发霉的麻布衣裳，低声哭泣的小林。我们会有救的，不要哭。还是要找一找出路。假如有一根撬棍就好了，可以一点点地撬开石头，比铁锹洋镐好用多了。假如有一串鞭炮，我可以炸响它，上面的人就会知道我们还在地底的棺材里。可是，没有。

不时有泥块掉落到地面，啪嗒，啪嗒。神啊，救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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