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斋谈词之一《菩萨蛮》

《菩萨蛮》乃唐教坊曲名，后用为词牌，《钦定词谱》以李白《菩萨蛮·平林漠漠烟如织》为正体。

听闻某社有对于李白体用韵的讨论，鉴于某亦颇喜此调，就个人认识，浅说一二。

先看李白词及其用韵：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
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连短亭。

甲韵：织、碧，乙韵：楼、愁，丙韵：立、急，丁韵：程、亭。

按照词谱对《菩萨蛮》用韵的说明：两句一韵，凡四易韵，前后片各两仄韵，两平韵，平仄递转。有人指出，李白的《平林漠漠烟如织》只用了三韵，甲韵（织碧）与丙韵（立急）同属于《词林正韵》第十七部，因此判定按李白体填词应当遵守“换平不换仄”。

窃以为，此言谬矣！

且不说李白并非根据《词林正韵》（当时尚无）填词，《钦定词谱》在注明此调以李白体为正体的同时，亦尚有说明：〈按元好问《中州集乐府》，王庭筠词“断肠人恨余香换，尘暗琐窗春。小花檐月晓，屏掩半山青”，李、晏、孟宗献俱有之，盖回文体也。每句一回，即同李白词体。或以单调另分一体者误〉。即以王庭筠词来看，甲韵断换、乙韵尘春、丙韵小晓、丁韵屏青，分属四个韵部，《钦定词谱》认定为“即同李白词体。或以单调另分一体者误”。

再看另外一首标为李白的《菩萨蛮》：“举头忽见衡阳雁，千声万字情何限。叵耐薄情夫，一行书也无。泣归香阁恨，和泪淹红粉。待雁却回时，也无书寄伊。”也是四个韵部。李白不按“李白体”？

若再较真一些，李白原韵乃“入平入平”，严格按照李白体，仄韵岂不是也要押入声字？而今普通话已没有入声字，岂不是今人不能再填《菩萨蛮》？

因此，窃以为，内容大于形式，形式服务于内容，李白词《平林漠漠烟如织》，仄韵同部实属凑巧而已！所以说，只要符合两仄两平递转，都不能说错。况后世很多大词家填此调，对于用韵，也是平仄互换分属四个韵部者居多。

相较于用韵，某更关注《菩萨蛮》的情感格调。龙榆生言：《菩萨蛮》的“情调由紧促转低沉”，某观古来众多词家名作，有激越者、有温婉者、有沉郁者、有苍凉者。故而某以为，此调比较适合表达别愁离伤、幽思凄绪、羁旅情怀等等。至于喜悦、洒脱等，一般不用此调，非不能也，择其善者也。

某亦尝学填过几首《菩萨蛮》，并贴于此，聊共方家一哂！

菩萨蛮·秋晚登望有寄

高台望处青峦叠，晚烟凝碧成清绝。斜日下芦滩，江空雁影寒。

秋风江上树，落叶参差舞。尘事亦秋风，催人如转蓬。

菩萨蛮·望月有思，兼寄冷斋

一轮明月秋心托，人间天上佳期约。万里属清辉，洗空风露微。

楼高谁弄笛，暗惹江南客。形影两相怜，褐衣轻透寒。

菩萨蛮·见榴花有寄

一年天气春光晚，玉阑干外东风暖。槐柳各成阴，日长庭院深。

离人心上结，争与榴花发。啼鸟两三声，绿窗闲绛英。

菩萨蛮·闻山中鸡鸣有寄

一声雄唱惊霄宇，少年仗剑中宵舞。茅店月沉西，窗间对语时。

人情轻五德，却羡升仙日。秦客遁星天，能开函谷关。

菩萨蛮·闻北国落雪忆“踏雪寻梅”事

一枝冰魄迎春早，罗浮梦觉莺声晓。城外五更轻，城头斜月明。

当时携素手，相与言梅瘦。疏影溢清寒，雪残诗未残。

菩萨蛮·夜雨难眠有寄

夜来风雨愁何似，几番惹起心头事。惊梦与谁同，隔窗飞落红。

暗蛩啼复歇，灯影明还灭。莫作惜花人，明朝合断魂。

菩萨蛮·秋宵凭阑有寄，兼怀弟刚

相思莫近危阑倚，西风不解凭高意。何处雁声残，一川明月寒。

楚天千里路，渺渺分云树。满目尽清辉，几番归未归。

菩萨蛮·春日即事

小园芳径莺啼早，觉来惊起愁多少？帘幕卷东风，落花丝雨中。

幽怀谁共语，惟有庭前树。寂寂莫凭阑，晓轻春意寒。

菩萨蛮·暮春即事

春光寥落春山暮，春风惆怅春江渡。桥影掩渔舟，白萍舟侧浮。

沙堤空伫立，杜宇声声急。堤柳抚征衣，杨花迷眼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