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散文

北方之北

2017-06-17  本文已影响54人  小苏南湘

(文章旧稿,但属原创,当时署名:霓裳)

那天,我问她:你要去哪里?
她说:北方。

(一)阿南说:我愿化身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愿那女子从桥上走过。

那一世,你历尽千辛悲苦,渡过迷津之海,才得以见佛一面。你诚恳地跪拜在佛前,望佛渡你,只记得你铮铮誓言:愿舍却百世修行,只求得一世为人。

佛摇头不语,你长跪不起。
只又过五百年,世事轮换,你石化在佛前。
佛怜悯悲慈,将你捻作一株绛珠,种于离恨天外,浇于灌愁海水。生生往生开不绝,世世琉璃亦相离。终有一天,你修得正果,褪去木胎体质化作为人。

于这人世污淖间,你是盛开的一朵旷世奇葩,只为寻得那昔时的神瑛侍者。
你若琉璃,碎了一地怜惜;你若怜惜,总惹那人痴迷。佛不打诳语,与恰好时间,让你得以遇到恰好之人。

一个是阆玉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事事姻缘劫,生生宿命定。你不争、不斗,只应他;他癫、他狂,因念你。
即便如此,怎知这世间偏偏有了“冤家”?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大观园内,独倚花锄偷洒泪;桃树荫下,相依比肩阅西厢。又怎知如此荒唐?
娇羞一嗟,也难以抵过这一纸姻缘。

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
将这一切刻进这“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的红楼,无须它情爱绵绵,不看它往事留恋,只消将这其间只言半句抖落开来,便是一段难解难分的纠缠。你似乎明了佛的叹息,只该你却拼了性命也要赌上一回,用你这一世含情泪,用你这一世怜惜情。
只怪其造化弄人,相知相惜难相依,怨怨恨恨终相离。

香魂一缕随风散,愁绪三更入梦遥.
潇湘馆内,伊人垂目,这一生这一世,千般万般也都只以“宝玉,宝玉,你好……”这弥留的一句,决绝收尾。
那时院外,“惟有竹梢风动,月影移墙”,仔细听时,似是少了伊人叹息、叮铃。

你走之后,那人只与青灯古佛伴长生,不问世人。日日打坐念佛,为度早亡人。
姻缘弄巧偏成拙,玉石前盟空空错。

或许千百年之后,或许去年今日,因佛感你心诚,那人,在经过你所化身的石桥,蓦然回眸,依如旧时相识。

(二)多少恨,昨夜魂梦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身是词家人,偏为帝室君。
一场新雨一场寒,又是雨落春心。消瘦的你似是也被这雨声惊醒,纵使囚居于这深宫之内,却也难抵外来风寒。

于这世间,你“性骄侈,好声色,又喜附图,为高谈”,却独独“不恤政事”;于诗词音律间,你慨然低吟,赢得了风花雪月、秋霜晨露,也独独拔得这头筹。
如今,奈何命运糊人,你只是囚于深宫。若是可以埋怨,能否看作只是历史的“阴差阳错”?

晓风清寒,夜色撩人,宫外早已不见了黄昏。大红灯笼高挂,却也照不明你的日月星辰,更何及乾坤?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

生于帝王之家,却偏偏厌倦宫乐繁华;无心权势之争,也独独求善其身。还记得,清明雨后,小亭轩榭,一抚琴、半卷书;还记得,游乐御苑,凤舆銮驾,香车宝马。如今也都,俱为往事,不堪回首。

你轻叹一声,不再多作他想,徐步移向寝宫。花烛新燃,杯酒也早已斟满。看着侍你依如昔日的那人,容颜憔悴,黯然伤神。你只得将这种种饮下,埋入一绢词藻,于风消云淡、孤夜辗转之时,化作两行清泪。只是,谁又解其中滋味?

或许,深院梧桐清秋,还能懂得些你;或许,越理越乱,只是向晚倚楼独自愁。青纱帐里,怎看帘外春光;深宫之内,孰知国亡之伤?

传令官刚至,太宗宣小周后入宫侍寝。这恍若晴天霹雳,伊人依偎你身,自然百般不允,但今身为他人囚,奈何泪泣涟涟,强作新颜。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划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昔日柔情,总归是被撕扯成了粉碎,怪这世、怪这人?抵不上这面前,一盏独酌,醉了几何。一口烈酒入喉,似穿肠剧毒。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春花秋月,也似是随着一江东流水化为虚无。你终究是舍得了一切,了无牵挂,喝下了那杯牵机毒酒。毒助酒性,酒借毒威,徜徉间,只留得生后一世美名。

残阳西斜,向晚独照,笙箫无声响起,奏起这夜的悲调。
案几上,在历史的罅缝里余留的,还有你那一杯牵机。


(三)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我在想,你是否还躺在那里,等待下一个春暖花开的声音。
沿着你的去路,看到了苍茫的尽头弯弯曲曲得像是你所说的一个叫做“远方”的地方。是的,只有你知道它究竟会延伸到哪里,从哪里起点,或是从哪里结束。

也许,你正在陪你的爱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也许,你正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当山海关再一次回响列车的轰鸣时,是不是还能听得到你矫健、美妙的歌唱声?当我再一次寻觅,你是否还在那里?

那一场梦境,我看到了你在那里孩子般地敞开衣服跳着、欢跃着,唱着你最深爱的诗,拉着你最亲爱的人,旁边还有你刚刚割下的喂马的青草。
我不敢走近你,只是躺在你曾经躺过的地方安静地睡着,怕你这海洋之子会突然化为天上的云,怕你会骑着五千年凤凰和名字叫做“马”的龙离去。

夜色流离,只因你曾经在过这里。看那一处萤火,是诗人的烟蒂。

“今晚我不会遇见你,今晚我遇见了世上的一切,但不会遇见你。”
想给自己找一个借口,找一个可以留下来陪你的理由。你若飞向天上,我便将双手折成翅膀;你若沉向海底,我便将双腿化为尾鳍。黑夜里一无所有,我渴望是你的安慰。

曾天真地以为,即便是远离了你,一样可以离你很近,一样可以高飞。
可那天你说“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更远的地方 更加孤独/远方的幸福 是多少痛苦……”我就跟上了你的节奏,期盼着每一个以梦为马的人的复活。

等待,是漫长而又野蛮的孤独。
在春天里,十个海子的复活。山海关的风,从东吹向西,从北刮到南,无视黑夜和黎明。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说:这是黑夜的儿子,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
于是,我就看到了天上、地下、草丛里、山河间,你的吟唱: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四月秀葽,五月鸣蜩。
亦是如她所想,寻找那些遗留千年的漠、沙、日、烟,寻找所有的他们所落下的痴言怨念,将这一切都收拢于文字岸边,待六月花正好,共与昔人念。

后来,我问她:你去了哪里?
她说:北方,北方之北,那些曾经比遥远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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