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 幻想)梦幻泡影 (59)莫友三之死
施兰因突然有种眩晕感。眼前的老人为何会知道这些陈年往事与好几个在自己“来世”的世界中就已耳熟能详的人名?民国时的木俑、莫华还有莫大爷,他们同这位香港老人能有什么交集呢?哦是了,老人曾在莫友三被害后赎买了木俑暗格中的夜明珠!
这位带有东北口音的老先生应该就是自己此生的父亲孙耀城吧。早上听佳华说过,老人患有阿尔斯海默症。可是,他为什么叫我莫大爷?孙耀城口中的莫大爷应该就是莫友三!还有莫华,施兰因从小就认识的莫爷爷。但从今生父亲孙耀城的话来判断,就是莫华出卖了莫老大!
施兰因还记得,赵宥纯的父母曾经在八九十年代搜集了一些莫友三遇害前后的资料。令他不解的是,叛徒莫华又为什么在许多资料中被称为徐华?他们会是同一个人么?
民国时,“父亲”孙耀城的年纪应该与莫华爷爷差不多大。他同莫华、莫友三之间到底有哪些关联呢?还有那颗夜明珠,孙耀城又是从谁的手里赎买的呢?是莫友三的拜把子兄弟陈兴奎,还是那个伏击莫友三的伪满军官赖虎?
“难道我真的就是莫大爷?那你又是从谁的手里买回夜明珠的呢?还有我家祖传的仕女木俑,它的的确确酷似赵廷芳。我猜你本人也一定见到过那个木俑吧?”施兰因顺着老者的话艰难地用生硬的国语问道。此时,他实在是有太多的疑问。
“大哥!你不愧是香港最好的演员。关于这些陈年往事,爹地在他患病前后已经翻来覆去说了几百遍。之后每当他开始重复时我们都不愿意再听下去了!唯独今天,你竟能在‘入戏’后用普通话陪着爹地一起回忆往事。作为长子虽然不常在家,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孙佳华赞叹道。他的语气中还带有些诧异。
此时的孙耀城突然两眼放光:“您不就是莫大爷么?难道您根本就没有死?可是在当时,乡里人都觉得您死得太冤!只是天道轮回、善恶有报!就在那一年,凤仙与你的拜把子兄弟陈兴奎亲手替您报了仇!听乡里进过寨子的几个本家说,大汉奸赖虎死得极惨!他居然是……是被你的婆娘和兄弟活剐了一百多刀才断了气!解恨啊,实在是太解恨了!可惜没过多久,凤仙和陈兴奎又在同一天死在了叛徒莫华的手里!你兄弟陈兴奎的整个头颅都被人砍了下来。从此,这禽兽不如的畜生便渺无踪影。我听陆续来香港的同乡们说,莫华最后是定居在上海了。”
老人说话时两眼放光。但当他再度沉默时,那双眼睛却变得暗淡无神。此时的孙耀城几乎是瘫坐在椅子上的,就像是一副无可救药的躯壳。关于他说的砍头,施兰因突然鬼使神差地想起了自己经手的那件雇凶杀人案。受害者便是傅一鸣的母亲傅芳华。她的整个头颅是被情人盛玮割下来的。而背后的主谋却恰恰是她的前夫周明宇。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驱使着本是“替人分忧”的盛玮下此毒手?面对曾与他有过孽缘的傅芳华,盛玮不该如此惨无人道!如果他只是用一种相对温柔的方式来结束傅芳华的生命才更符合该案内在的逻辑。
此时,孙佳华也假装饶有兴致地追问起父亲:“原来我们家的夜明珠是你从赖虎那里买下来的。但是,你为什么不索性把木俑也买下来一起带到香港呢?你不是常对我们说,夜明珠本就藏在木俑的暗格之中么?”
刚才还萎靡不振的孙耀城闻听此言又突然精神起来。他稍稍挺直了身子开始侃侃而谈:“你们以为我当时不想把木俑也一起买下来?为了报答您莫老大的恩情,我恨不得散尽家财!那时的我好歹也算是远近闻名的孙家小少爷。而之前当我们整个家族都摊上了一桩人命官司时,就是莫老大您救了孙家全族!人不能忘本啊!再说您和其他山寨老大可不太一样。您麾下的整支队伍不仅对附近的老百姓秋毫无犯,还保护我们免遭其他匪患!因此在听闻噩耗后,想办法去赎回恩人的祖传之物并交还给莫家人是我们孙家两代人的共同心愿!可是无论我向缺钱的赖虎出什么价,他都是一口拒绝。开始我以为他是想把木俑送给日本人。后来这混蛋被我问烦了,居然在酒后吐了真言。其实他的部下在清理战场之时,只发现了夜明珠而并没有找到那一尊神秘的木俑!我可以断定、这个木俑就在莫华的手里!”说起往事的老孙思路清晰、头头是道。
“莫华为何在木俑到手后还要去找徐凤仙和陈兴奎的麻烦?”施兰因问道。
孙耀城却好像没听到似的只顾着自言自语:“莫老爷就在您‘死’后,二当家和莫夫人假意投降归顺了赖虎。不久,待两人设下计谋凌迟完赖老虎便一同奔赴您在山东青州的老家。他们是为了搜寻莫华的藏身之所。而在此之前,二当家陈兴奎曾和寨子里的所有兄弟们发过毒誓。他要以徐华的人头为莫老大您报仇血恨。可是根据当地一些村民的叙述,徐华早已劫持了您的老娘并打算离开青州。而最后……最后谁都没有想到本是来寻仇的陈、徐两人竟然在同一天被徐华杀害了。真是惨啊……。”
施兰因不得不打断孙耀城的话:“你先听我说。到底是莫华还是徐华害死了莫友三?或是莫华先害死了我莫友三,又有一个叫徐华的人劫持了我的老母亲并残忍杀害了徐凤仙与陈兴奎?”
一会清醒一会糊涂的孙父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施兰因:“莫华?徐华?他们不就是一个人么!莫华本家姓徐。他在山东流浪要饭时就被莫老爷您收留为义子。那年他才十来岁。之后徐华才改姓为莫。另外在您夫人与二当家陈兴奎死后的第二年,我爹估摸着这件事已经烟消云散。所以,他才敢与我一起带着夜明珠赶往山东青州。哪知您的族人包括您的母亲早已是死的死,散的散。没法子啊,直到老爹去世后我们孙家都没有找到您的至亲。那时东北老家战事不断,百姓们也愈发难以生存,我带着这颗夜明珠举家颠沛流离、辗转各地才跑来了香港。”
施兰因还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谈起。倒是他身边的孙佳华急着要为父亲草草结尾:“爹地今晚一定是尽兴了吧!咳,你也只是在叙述这件事时才能恢复些记忆。爹地,你就再和我们说说你面前的这位莫爷为什么会被赖虎伏击在通往县城的小路上吧。说完你也该早点休息了。我们都希望爹地能每天说一遍,或许哪天你就能恢复大部分记忆了。”
每当孙耀城回答兄弟俩关于莫友三的问题时,表情总会由呆滞转为亢奋。还有刚才,老人一谈到自己的恩人时便有些眉飞色舞,几乎没人会相信他已深陷老人痴呆症的困扰。此时老人努力挺直了身子缓缓回答道:“莫老爷子,您还记得自己手里有一大批军火装备与军粮等物资么?您准备把这些战略物资赠送给正驻扎在县城的东北抗日联队。这也算是您将来率全员加入抗联的投名状。然而此事却不知被谁走漏了风声,更糟糕的是你的全盘计划都被赖虎知晓了。但赖老虎只想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独吞这一批货。因此老小子并不敢去惊扰日本人。但由于人手不足,他也不想贸然进山与莫爷您硬碰硬。毒辣的赖虎居然只是派全部武装掐住了山寨通往县城仅有的两条路。当地人把这两条路称为大王庄路和小灵山路。大王庄路直通县城。这条路还可以通马车、汽车。而小灵山路根本就不算是路。它只是一条通往山下再辗转绕去县城的乱石堆。在大清时,那一带还常会有野兽出没。您在山中待了足足一个月都不见赖虎撤军!大伙们都有些着急了。长此以往再不连人带物地给转移出去兄弟们坐吃山空不说,就连县城的这支抗联中队也会因为物资紧缺而开拔到别处去了。那几天,您手下的弟兄打探到一个好消息。赖老虎的部队突然被日军抽掉了一大半人。这也就意味着莫爷您有五成的机会选对他们防御薄弱的那条路冲出包围!到了那时,同样只有一半机会赌对的赖老虎即使在埋伏现场知道你们已经从另一条路突围,也回天乏术了!”
“莫友三一定会选择走小灵山路!那儿可不容易坚守。”施兰因的语气颇有一些紧张。他仿佛正在决定着这支武装力量的命运走向。
“咳!您不就是在快走出小灵山路时被赖虎的伪军伏击了么。他们都说,您当场就被赖虎击毙了。乡亲们都觉得在你们的队伍中一定隐藏着好几个叛徒。而您的义子莫华就是其中之一!”孙耀城说着说着竟真情流露掉下了眼泪。
孙佳华赶紧拿起桌上的毛巾为父亲擦拭泪痕。他柔声哄道;“爹地讲的往事实在是太精彩了。但现在,莫大爷不是还活着么。爹地你该上床休息了,我们明天再听你讲故事。“
……。
料理完孙耀城,孙佳华躺在迦明的床上若有所思。连呼不可思议的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哥,爹地为什么从我毕业后就总会把你当成莫友三?可是根据那些旧照片来判断,你长得根本不像他的恩人啊!”
施兰因一惊。他暗自思忖:看来我……哦不!看来迦明的前世还真的就是义匪莫友三。莫友三、迦明与施兰因,这三人看似没有任何交集可言。就像分处三生三世的徐凤仙、周艳芳与赵宥纯。但又是什么让这两对灵魂生生世世地相识、相爱又相离呢?未来那一世,宥纯因为我施兰因的邀请而出了车祸。那么迦明是否因为受到周艳芳的间接影响才最终英年早逝呢?
“大哥,你傻傻地坐在这里到底想些什么事呢?”孙佳华用脚拍打坐在床沿上的施兰因。
施兰因慌忙掩饰道:“没什么。我现在睡不着。以前我在办案时……哦我在剧组时天天用饿了么点一些宵夜。现在,我们家附近有什么好吃的点心呢?”
“你饿了吗?这简单啊,去凯文叔家吃宵夜啊。朱姨、阿睿、赵姐他们天天晚上在那里打麻将。所以老吴家天天都是有宵夜吃的。”孙佳华一把拉起施兰因往门外走。
“佳华,你要好好做些事!未来你一定会是位成功的商人。夜明珠的事就托付给你了……。”施兰因一想到自己所“扮演”的迦明会在不久后死去,便忍不住对这位新弟弟多关照几句。
“知道啦!你还吃不吃宵夜了?赵姐做的宵夜实在是很美味啊。”孙佳华拉着迦明走出了房门。
两人来到凯文家,一进门就见到吴凯文、赵廷芳的母亲赵淑芬与另外两位中年女子正在打麻将。
:“凯文叔,你们家朱姨、睿哥还有廷芳去哪了?”孙佳华问道。
:“我老婆出门帮淑芬买食材了。待会的宵夜人人有份!廷芳已经睡了。你睿哥去替曹老总收账还没有回来。废话少说,先替我打两圈。今朝手气Xiaqi勿灵光。”吴凯文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地地道道的上海话!“xiaqi勿灵光”在上海话中就是非常不好的意思。
在七十年代的香港能听到乡音倒是令施兰因有些意外。吴凯文应该是从上海移民来香港的。而另外两位陌生女士也纷纷用上海话同吴凯文互相交流起来。其中坐在吴凯文对面的“张太太”说:“今朝阿拉输赢差了勿多呀。侬看,我已经么多少钞票了。麻烦撒宁把我一根香烟切切。”(今天我们输赢差不多的。你看,我已经没多少钱了。麻烦谁给我抽根烟。)
施兰因随手拿起边柜上的一包烟。他抽出一根扔给了张太太。
除了赵淑芬,麻将桌上的另外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施兰因。
“你们……怎么都不打麻将了?”施兰因有些莫名其妙。
吴凯文问道:“你老爸不是东北人么?你怎么能听得懂我们说上海话?”
“切,来香港定居的上海人实在是太多了。杜月笙在香港时不也说上海话么。我虽然不会说,却能听懂一些沪语。”施兰因着实有些后怕。幻境中的他实在是担心自己的身份被人揭穿。
他假装看了一会牌桌后同吴凯文耳语道 “你老婆怎么还没回来?我先出门去接她,待会就上来替你打两圈。”
在路边徘徊的施兰因百无聊赖。他卷起了衣袖,借着路灯不断观察着自己那双手臂。此时他惊奇地发现,迦明手臂上的几粒黑痣似曾相识。它们无论大小还是颜色都与来世自己那双手臂上的痣一模一样!
而就在此时,他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在街角处鬼鬼祟祟地交流些什么。其中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正是吴凯文的儿子吴睿!
“今天是我第一次收账,还算顺利。我就想知道,到时候我是以ICAC(香港廉政公署缩写)还是污点证人的身份去指证曹雄?”吴睿问另外一名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