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2019夏至未至

1999年，我的小学班主任怀孕休产假，把我们的班级一分为二，一半给了1班，一半给了2班，就是在那个时候，我遇见了小司。

那时候的小司，个子小小的，身材瘦瘦的，头显得特别大，总让我想起语文课文里在狱中坚持学习的“小萝卜头”。有一次，我和好朋友一起课间去厕所，上世纪90年代的厕所还在教学楼之外，是个旱厕。刚从厕所出来，小司就把一个贺卡塞到我的手里，说了句“庄严给你的”就跑了。自习课上，我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贺卡，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笔迹写着：“想对你说一句喜欢你，祝你期末考个好成（ji）”。小学三年级的孩子，好像还不会写“绩”，所以只用拼音标注了。让我惊奇的是，落款并不是什么“庄严”，而是“小司”。

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再遇见小司的时候，是2006年高中一年级，我和小司都考上了市重点高中，又恰巧分到了一班。更巧的是，小司成了我闺蜜阿北的男朋友，那时候的我，当电灯泡还很开心。我们三个一起看了郭敬明的《夏至未至》，小司说，我像立夏，阿北像嫣然。所以后来，我叫他小司，他叫我立夏。年少的单纯，总是令人感慨又感叹。

过了一段开心灿烂的时光后，阿北的绿茶气质突显出来，她总是从小司要零花钱，却对小司越来越差，而且还背着小司跟别的男生乱搞。后来他们终于分了手。正义感的驱使下，我再也看不惯阿北的所作所为，在三番五次的劝说无效后，与她绝交。而那时的小司，哪里还有一丁点阳光男孩的样子，整日萎靡不振。我想，那段时光可能是他整个人生里的至暗时刻。因为除了女友的背叛，还有父母的离异、母亲的重病、外婆的去世，这一系列的遭遇让他的世界渐渐失去了阳光。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渐渐喜欢上小司的。

高中的时候，我的个子还很矮，小司的个子比我高很多，我在教室的前排，他在教室的最后排，每天上课，我们都会跨越五六排的距离，一张一张地传纸条，到后来，干脆买了个好看的笔记本，专门用来“通信”。那个时候还没有微信，学生就算带手机也仅仅能发短信而已，所以“写信”就成了我们之间的主要交流方式。小司的字迹干净又好看，他说，立夏，我知道你喜欢我，对我好，可是现在的我连我自己的幸福都给不了，我怕我也没办法给你幸福，所以等等我好吗？等我有能力给你幸福的时候，我一定把我的幸福全部都给你。我说，好啊，我不急，我会一直陪着你，不再让你受伤。高中的时候，我的胃病很重，经常胃痛，小司经常给我买阿尔卑斯酸奶软糖，因为吃了那个会好受一些。有一次，下了晚自习，小司送我回家，在出租车上，我们牵了彼此的手，小司温柔地亲了我的左脸颊。

有一天，小司在信里突然说，他很想念对他最好的外婆，他以后不能陪着我了，还跟我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我心里隐隐地感觉到了什么。晚自习后的课外英语，我撒了个谎逃课了，我暗自跟踪小司，想看他到底要做什么！那天我跟着他走了很远，看着他的背影，我很难过，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渺小到保护不了自己喜欢的人。虽然他是个男生，可是我一直对他充满了保护欲。我跟着小司走到了一个公园，我看他独自走到河边，呆呆地站了很久，他把书包慢慢放下来，慢慢坐到了河边。当时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想自杀！所以出于本能，我冲了过去，死命地拽住了他。他说，你别再管我了，我只能是你的拖累，谁也救不了我了！可是我还是拼尽全力地拽住他，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僵持了一段时间后，他终于不再挣扎，他缓缓地站起来，把我抱在怀里。那个夜晚真的很梦幻，我听他在我耳边说：立夏，我们一起考上海美术学院吧。

小司在我心里一直是那种什么都能做的很好的人，只要他愿意。他会弹钢琴，会画画，会写美妙的现代诗。年少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想去靠近那个自己默默喜欢的人，看他弹琴，我也会努力把自己扔了好几年的钢琴捡起来，看他画画，我也开始努力练习素描，好在我也是比较有天赋的那类人，虽然在我心里总是不及他，可是和许多人相比，也算佼佼。

在选择学文学理的时候，小司说，你选什么我就选什么，我知道，他是想学文的，所以我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学文。因为我们都喜欢美术，所以我想走美术生艺考的路线，可是家里的反对实在拗不过，最后我和小司一起学了播音主持。如果一定要让我承认这辈子有什么后悔的事情的话，那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选择了学文。因为学文分班后，我和小司不在一个班级了，他逐渐与我渐行渐远。

刚分班的时候，小司还经常给我写信，给我讲他们班的一些情况，告诉我没有我他真的很不习惯。中午我们会一起去自习室学习，小司说，我们都要努力，为了我们的约定。可是后来，我发现我的信总是石沉大海，而我一下课就去找他又找不到人。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我小司有女朋友了，还给我找来了一个一寸照片。我很伤心，可是又觉得不相信。终于在一个月后，我堵到了小司，那天是圣诞节，我质问他为什么这样躲着我。那天晚自习前，他跟我说了很多。他说他不想再连累我，因为他给不了我幸福，所以也不想耽误我正常的生活，不希望我总是为他牵肠挂肚。那天他送了我一盒十分精美的糖果。在那之后，小司有一天突然送了我一只海豚玩偶，他写信给我说，妈妈带他去了海洋馆，偌大的海洋馆里，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只海豚，觉得特别适合我，所以买回来送给我。

那只海豚过后，又是谜一样地消失，后来我听别人给我讲，小司在文科班跟人学坏了，天天逃课、打架，跟各种校外女生谈恋爱。我终于忍无可忍，去找他，问他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宁可跟那些来历不明的女生谈恋爱，也不是我。小司说，因为他恨我，因为我救了他，让他继续在这个冰冷无情的世界上苟活。我当时很震惊，觉得他无比陌生。我说，我还等着你给我幸福呢！他冷笑。我说，我想做你女朋友。他说，随便你。

就这样，我们在一起了。我们在一起并没有想象的甜蜜，他待我像仇人，我们没有一起吃过饭，没有牵手逛过街，甚至没有一起去过图书馆自习。唯一去过的地方，是琴房。在琴房里，我们谁也不开口说话，我听他弹琴。琴声戛然而止，我正在发呆，他突然靠近我，一把环住我的腰，他似乎想要吻我，可是见我吓了一跳，他说：算了。后来有一天半夜，他发信息给我，问我是否真的爱他，我说当然，他说，那你能不能为我做一件事，其实我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我说：好。可是他却说，算了，你还是个孩子，我们分手吧。2004年是闰年，恰巧在一起的时候是2月份，我们一共在一起17天。没有一丝温度，那个冬天真的很冷。

从那之后，他就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而我也没有再联系他。就像小学的那张贺卡之后，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我不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不会又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突如其来，突如其去。

高考之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把和他的“通信”都烧掉。我想青春就是如此，即是再不舍，也该狠狠心学会告别。告别错的，可能才会与对的相逢。

2009年的暑假，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来电，我问他是谁，只听见那边的人说了句：我是小司。刹那间，在我的脑海中闪现无数过往的情景，然后我泪如泉涌。是委屈的眼泪，还是想念的眼泪，亦或是怨念的眼泪，我早已无法辨别。小司说，我们见个面吧。地点就在L市步行街的西餐厅。至今我已忘记了我们都聊了什么，只记得他说，这个假期就跟你混了。后来，他还和我的闺蜜来我家一起吃了顿饭。趁闺蜜下厨的时候，他在我的房间弹了只钢琴曲，闺蜜小声跟我说：不怪你心心念念了他那么多年，确实很有魅力。那天，小司还下厨做了一道菜，是孜然羊肉。那天晚上，他在QQ上跟我聊天，我问他这么久都在忙什么，他说泡妞。我问他找女朋友到底什么标准，小司痞痞的回答：皮肤白，身材好。我有点心酸地说，怪不得我不符合你的标准。他说，你是感情因素，和别人不一样，当然你也很漂亮。半晌，他突然跟我说，你能不能为我做一件事？还没等我回答，他又说，算了，你还小。

从那以后，他又消失了。

2013年，我们大学毕业。我得知他在北京一个电视台当记者，偶尔会接一些活动主持。而我大学毕业后，回到了我们的小城，在一家国有企业做最普通的职员。偶尔的偶尔，我会看看他的微博，看看他录的钢琴曲，看看他主持的现场照片。

最后一次联系，是2019年的5月14日，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刚巧看了他的微博，忽然想到许多过往，忍不住给他私信留了言：小司，看着你越来越好，祝福你。

后来我收到了他的回复，他说：谢谢你出现过。这条不是自动回复。

……

时间回到2006年的那个夏天，小司对立夏说，最喜欢夏天，因为空气中有生机勃勃的味道，像极了我们的青春。

1999~2019，我总以为夏天会按时到来，殊不知，夏天已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