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合城的浪子| 第六章：友敌
酒楼二楼，两排桌椅堆成小山，看客均已下楼，只剩两个佩剑的人和各自的仆从。
流川败身材矮小瘦削，手臂也不长，照理说他是不配继承本家族剑道的。
大鹰流剑客的手臂，本应修长而可畏，而流川败站在那，却只能让人觉得可怜。
他一只手悬在空中，眼神亦不凝聚，给龙之剑一种感觉，那就是流川败在请他先出剑。
流川败只瞧着龙之剑的脚步就已看出他并不懂如何出剑，但为了表示尊重，他仍旧用另一只手摸着剑柄。
龙之剑忽而两手平展，人呈“十”字模样。
流川败一愣，接着收了握剑的手，平静的脸上浮现一种奇怪的笑。他并非觉得龙之剑在班门弄斧，而是认为龙之剑根本不会大鹰流之剑。
可下一刻，龙之剑鹰翅一合，二刃一风挟着剑气朝他斩来。
流川败临斩之际灵机一动，狼狈地朝后方翻滚了一下，饶是如此，束发的带子仍被剑气削断，他披头散发，盯着龙之剑的黑刀。
他冷冷道：“阁下何人？何以竟会本家密不相传的剑技？”他杀意陡增，也呈“十”字，不过因为瘦弱，不可称之为鹰，倒能算是只雀。
龙之剑却报以嘲笑，“看来也并非密不相传。”他心道：“武士，去死！”
于是两对剑刃合在一起，拼杀出火花。流川败并未出全力，但已能看出龙之剑已得大鹰流精髓，心下惊惧，但并非担心被龙之剑斩杀，而是担心龙之剑的身份。
流川败紧追不放道：“你究竟是谁？”
他们两人血拼到了一起，头颅顶着各自的剑，各自的剑则合在一起。那两对眸子均散发神光，其中一对抱着复仇的热烈，另一对则深不见底。
龙之剑看着流川败垂下的袖间手臂，发见他手臂上可怕的肌肉线条，原来流川败瘦弱的模样均是伪装。
流川败经由龙之剑的剑刃读着龙之剑的气势，发觉对方有不可战胜的勇气。
流川败心道：“这少年的这股正义感是从哪来的？为何却如此耀眼？”
可流川败也有着耀眼的勇气，但他的勇气，却来自于自己的尊严。
这个先天没有高大身躯与精练手臂的男人，虽是武士家长子，却饱受教师的冷眼，那教师便是他父亲。
流川败的父亲名叫流川蛇九。既然名中带蛇，自然是因身躯如同游蛇般灵活，那双及膝的手臂天生可将他出剑之距离缩得极短，即便出剑速度不快也能凭此弥补劣势，何况，他的剑在御中城又是有名的迅猛呢？
蛇九对败极其失望，因此败公子出生起就被赋予了“败”这个名字。
既无大鹰流的手臂，流川败就只能练习出逾越大鹰流的速度。倘若大鹰流的自信出自天生，流川败的大鹰流则出自后天日渐积累出的磅礴气势。
这种气势，却是珍贵的，因为其本质是汗水。
谁可知晓，流川败曾对着瀑布斩过多久···那双被摧残的手臂，也只有经历千磨万击方能长有那样的肌肉线条。
所以，流川败并不怕被龙之剑斩，因为他也有斩杀龙之剑的资本。
两只鹰以及两对剑，再劳烦加上两股各自不同的杀气。观战的松岛信和流川败的家臣只感觉下身缩紧，不敢稍稍眨眼从而错过哪怕一瞬。
然流川败迟迟不出最后一式，他等待龙之剑力道松懈的一刻，从而翻转手腕，将剑刃刺入龙之剑的胸膛。
而龙之剑却绝不松懈，他的剑道昭示着他的决心，决心不死力道不懈。
龙之剑注意到流川败手腕那道奇怪的伤口了，平直而顺滑，不像是斗剑受伤所致，他担心流川败还有后手。
流川败的确有后手，但他并不想杀龙之剑。他必须知道大鹰流为何会流传到龙之剑手里。他担心家里出了内贼，出于安危考虑他也不能杀了龙之剑。
他俩的剑死死相抵，流川败咬着牙挤出几句话：“谁教你的剑？”
龙之剑咬牙道：“在下没有老师。”
他观看佐佐木使用了一次大鹰流，便即学会了，仅此而已。
龙之剑道：“那人不配当任何人的老师。”
流川败趁着他讲话气息不稳，脚下使力，猛地后退，接着撤到了一处地方，喘着气。
流川败道：“阁下究竟在说什么人？”
龙之剑淡淡道：“佐佐木。”
听到“佐佐木”这个名字，不知为何，流川败眼中忽而流露一丝不快，甚至是厌恶，他冷漠道：“怪不得···原来阁下是佐佐木的朋友。”
龙之剑提剑指向流川败，“休要侮辱我。我要斩杀佐佐木，岂能作他朋友。”
听罢，流川败立时感到，也许他们之间出了某种误会。或者说，流川败觉得龙之剑并非是绝对的敌人。
他忽而收敛杀气，“倘若阁下要斩杀佐佐木的话···我倒可以为阁下帮上一忙。”
接着流川败眼神复现杀意，不过不是冲着龙之剑，道：“如果阁下要同佐佐木决斗，我可以充当阁下的助攻人。”
“但前提是，阁下要告诉我，你怎么从佐佐木那里学会的大鹰流。”他道。
龙之剑平静道：“佐佐木使过一次，我见了一眼，便学会了。”
这下，轮到流川败错愕了。他心道：“见了一眼，便学会了？”
松岛信听到主人在讲往事，立刻竖起耳朵，因为也许，龙之剑会在武士面前提到自己呢。
龙之剑也收了刀，问流川败：“你很厌恶佐佐木？”
流川败恬然道：“并不单单是佐佐木，在下厌恶的是整个武士阶层。”
龙之剑道：“可你自己也是武士。”
流川败淡淡道：“所以我也很厌恶自己。”
他摊开双手，道：“我还以为，你是为了那个酒家姑娘而上楼挑衅的···”
这时，流川败示意家臣去将那女子招来，女子上楼，第一眼看到龙之剑，第二眼才看到流川败。
流川败已与她行男女事，作为武士他本无需多么在意。
但下一刻流川败却掏出整整一袋子铜钱，郑重交在她手上，甚至行以大礼。女孩盯着钱袋子，不知所措。
流川败转身对龙之剑道：“我知道好色不好，可我还是忍不住好色。”
这个瘦削矮小的青年，此时十分真诚坦率，他忽然道：“我想请阁下到府中饮酒，阁下愿不愿意？”
龙之剑道：“酒很好喝。”
流川败看了他一会，接着道：“你这人倒也有意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