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四章:匪夷所思
八月初三日,贾邑。
“他们怎么敢作出这种事来?”回到贾邑,从孟盛口中得知了当日的冲突,公孙成业(庄族申氏第二代,公孙枝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会是你臆想出来的吧?”
“绝对不是,主人你得相信我啊!”孟盛的头在榻上撞得砰砰响:“见到吕氏车队遇袭,季子当即便命我回来搬救兵。可谁知……谁知刚走出没多远,就遭到了截杀,若非如此,又岂能耽搁这么久?”
“不可能!”公孙成业感到自己的头脑中嗡嗡作响:“把你救回来之后,我连夜带兵去过阴地,一路上别说是打斗的痕迹了,连一滴血都没见过!若真如你所说,吕氏车队在垂棘遇袭,又怎么会……”
“那必然是有人故意掩盖痕迹!”孟盛极为笃定:“当日截杀我等的人,用的箭矢是精铜制作,狄人不可能有这样的武器。”
“太荒谬了!”联想到刚刚杨国司马子国的表现,公孙成业不得不相信孟盛的话。可回想起杨国君臣在晋国地位,又着实感到不可思议。
“季子现在生死不明,要赶快想个办法才是!”孟盛不停地顿首,又不停地重复着同一句话:“主人你得相信我啊!”
“这事简直太荒谬了!一个小小的杨国,他们怎敢……”公孙成业心如火燎,忙召人吩咐道:“把这些消息,原原本本地报给兄长,要快!”
……
八月初五日,曲沃。
“哼!竟敢如此戏耍寡人,他到底有几颗脑袋够砍的?”听了公孙会的报告,国君端是怒不可遏,一脚便将柱旁的铜架踢出了几步远。
“细细想来,这公子载也算是兵行险着。”公孙会(庄族游氏第二代,任司寇,字伯符)不温不火地分析道:“当日种种证据都指向了他,若是他着意辩解,便是无论如何说辞都不会取信于人,故而便特意危言耸听,用言语相激令君上震怒。因为他深知,只要当日君上没有立刻处置他,待疑云渐渐解开,反而会产生愧疚之情。如此一来,他不仅不会有性命之忧,反而还会得到格外的优待。”
“他倒是算得真够精明的!”国君重重地点了点头,但还是怒意未消:“可不管怎么说,这事是他们秦人所为,总是不错的。公子载即便可以逃脱死罪,作为行人之首,也难逃失察之责。”
“这些也恐怕早在他预料之中。”公孙会又续补充道:“今日一早,臣便得到消息,说公子载从秦国赶来的使者已经带着币帛守在曲沃城外了!”
“足见此人城府之深哪!”国君顿时感到心服口服:“胆敢用自己的性命作赌,此人着实不可小觑,日后定会成为我晋国之大患!”
“是啊!”公孙会叹道:“臣虚度光阴五十载,可能把事情算的如此精准之人,却是闻所未闻!”
“禀君上!”正说话间,突然有寺人前来禀告:“上大夫公孙澹前来求见,说是有紧要之事,需面陈君上!”
“他能有什么要紧事!”国君不耐烦道。
“既如此,臣请告退!”公孙会稽首道。
“去吧!”国君也向公孙会稽首,待其退出之后,方才吩咐道:“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公孙澹(庄族申氏第二代,任上大夫,字子澄)便急急忙忙奔上殿来,顿首道:“臣公孙澹拜见君上!”
“如此心急火燎,像什么样子?”国君侧目道:“起来说话!”
公孙澹仍顿首不起:“臣请求君上,召集士卒、征缮甲兵,即日出兵、讨伐杨国!”
“你吃醉了吧?”国君大吃一惊:“说什么浑话呢?”
“臣没有浑说!”公孙澹叩首道:“季子失踪多日,臣原以为他是被什么事情拖住了,所以才未来得及报回消息。谁知……谁知臣刚刚得到消息,原来早在上月二十一日,他便在垂棘遭到了戎狄袭击,现在……现在已是生死不明,臣实在忧心啊!”
“竟有此事?不是……那跟杨国又有什么关系?”闻听消息,国君亦感惊诧不已,但却还是感到不解:“你真是越说越糊涂了!”
“此事跟杨国断然是脱不开干系的!”公孙澹涕泪纵横,脸上写满了委屈和仇恨:“从季子遇袭至今,已过去半个月了,仲弟成业一直都在杨国搜寻,可连番搜寻下来,莫说是季子的踪影了,便是当日打斗的痕迹都未曾发现。前几日,成业本想多派人马再去搜寻,谁知那杨国司马子国竟无端阻挠,这难道不是他们在有意掩盖痕迹吗?”
“荒谬!太荒谬了!”国君快步走到公孙澹身边:“这样的事情,你……你叫寡人如何相信?杨国……杨国十几年来一直顺服我晋国,他们为什么要冒险做这等事?难道,他们就不怕事情败露了,寡人找他们问罪?”
“臣也颇觉此事荒谬……”公孙澹断断续续地说道:“可事关季子生死,即便是再荒谬,臣也不得不信!”
“快起来!”国君把公孙澹扶起,又叫羚趾将其扶到座位上:“你好好冷静一下!”
“臣无法冷静!”
“那也得冷静!”国君实在不忍发怒,但口气还是强硬了起来:“这都什么事啊!寡人知道你忧心季子,可这件事……委实是疑点太多了,实在是经不起推敲。莫说是杨国有意要掩盖什么……那去往阴地的路,一直都有霍杨两国管辖,自文侯以来就没见过什么戎狄!如今怎的就突然冒出了什么狄人?再者说了,吕氏北上前,季姜亲口告知寡人,她带了足足二百甲士,足够护卫其周全……二百余人呢!若是遇到戎狄,就戎狄的那些木头棒子,那得来多少人才能吃得下?那么多人哗啦啦地出现在垂棘,又怎么可能毫无痕迹,怎么可能被轻易掩盖过去?”
“可事实就是如此!”公孙澹依旧坚持道:“若非如此,那杨国为何要阻拦成业北上,那不是心虚又是什么?正是因为有杨国掩护,那些狄人才能毫无障碍,这都说得通!”
“简直是匪夷所思!”国君感到愈发不可理喻:“那杨侯是什么人?啊?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以往对待寡人,对待我晋国的使者,何时不是战战兢兢,生怕露出一点错来?怎么如今就胆壮起来了,竟然勾连戎狄,啊?连寡人的姐姐都敢动了?除非他是不想活命了!”
“即便这其中有再多疑点,成业也总不会扯出这么一个大慌来!”公孙澹的倔劲一来,便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见国君如此分说,他还是不肯死心:“若是君上不愿出兵,那臣便尽起申氏兵卒,定要找杨国讨回个公道来!”说罢便起身要离开。
“你给我回来!”国君终于怒了:“你如此恣意妄为,是要置寡人于何地?”
“待寻回季子,臣定会回来请罪的!”公孙澹拱手道:“倒时,君上是问罪也好、发落也好,臣自当听命便是!”
“你!”见公孙澹愤愤然离开,国君指着羚趾喝道:“把他给我拦住!”
羚趾闻命,急遣殿外甲士阻拦,可公孙澹偏是气血上涌,便是连国君的面子都不肯给了,几趟拳脚招呼下来,愣是把前来拦阻的七八名甲士全都打倒在地。国君气势汹汹赶上前去,谁知公孙澹狠劲勃发,竟一拳打到了国君的脸上!
“臣万死!”听到国君跌倒在地的惨叫声,公孙澹方才醒悟过来,急忙跪地伏首:“请君上责罚!”
“我责罚……”国君捂着剧痛的脸庞,一时间竟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寡人便是责罚,能拦得住你吗?”
“臣不敢!”公孙澹伏地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