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落白家31
锦上茶坊里,白光宗把身子舒服地嵌进了大靠背椅子里,他开始闭目养神。
茶桌上洁白如玉的瓷碗中,片片绿茶犹如雀舌,色泽翠绿欲滴,碧液中泛出阵阵幽芳,茶香袅袅上升。
“哥,我这人没有发财的命哪。你知道吗,前年我买的那两支股票这半年猛地上涨。老k又狠狠赚了一笔。”白耀祖喝了一口绿茶。
“他投入了多少?”
“他投了五十万。翻了三番,两百多万哪!”
“嗯,那是他有头脑,懂行情,有眼光。”
白耀祖愤愤不平:“啥子有头脑哦。他那是孤注一掷歪打正着啊。这个时代,狗日的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白光宗一阵沉默后,开口问:“耀祖,你还记得我们俩小时候害甲状的事不?”
“怎么不记得?”
那是一九八二年的夏天。两兄弟正在方桌前吃饭。母亲一边吃饭一边看着俩儿子。
“咦,光宗,你的颈上怎么像有个包呢?你把头抬起,我看看。”
母亲摸了摸他的颈项。
“妈,我这里也有。”白耀祖自个儿摸了摸脖子,说道。
“妈,我吞口水总感觉像堵了个东西。”白光宗按揉着喉咙说。
“妈,我吃饭要使劲才能咽下去。”
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把母亲吓住了,她心想两儿子该不是脖子上长了瘤子吧。
等父亲回来,母亲很担忧地说。
“你瞎说,吓倒娃儿了。肯定是身体发育,营养没跟上。”
两兄弟被父亲叫到跟前,被父亲一摸一看:“这像大脖子病。”
“啥子叫大脖子病?”两兄弟异口同声问道。
“就是缺碘,饮水中缺碘。”
“爸爸,我们吃的井水缺碘?”白耀祖睁大眼睛问,“那为啥妹妹没害大脖子病?”
“你们正生长发育嘛,碘需要量大大增加了。”父亲回过头说对母亲说,“兰香,多给娃儿们买点海带回来炖汤做菜吃。”
两兄弟把母亲买回来的海带当成了救命的灵芝仙草,泡好洗干净切成细丝,不等煮熟,就大口大口生吞下去。后来嫌炖汤麻烦又费时,兄弟俩干脆凉拌着吃,也不管啥味,一顿囫囵吞枣。
“要慢嚼细咽,又莫人跟你们抢!”母亲看见兄弟俩狼吞虎咽的样儿,哭笑不得。
晚上,兄弟俩睡在一起,就开始讨论了:“弟弟,你看我这个肿块变小没?”
“好像缩小了,哥哥,你摸摸看我的呢?”
“嗯,在哪儿呢?哦,像个核桃,好像长大了一点点。”
“啊?”白耀祖眼泪汪汪,带着哭腔,“哥哥,你说,我会死吗?”
“不会死的。我那天去医院,也看到一个大脖子病人,长得有妹妹那么高,脖子又粗又短。爸爸说那个人有二十一岁了,害病好多年了,人家都没死呢!”
“我才不当小矮人!上次我跟爸爸去医院,我也看见那个人来的,像个丑八怪,还吓了我一大跳。”
父亲托人从远方带回了一瓶治甲状的药。
“每天一次,一次一颗哈。”母亲叮嘱道。
望着那白色的药片儿,两兄弟如获至宝,崩紧了多日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他们好像看到了能好好活着的希望。两人每天同时吃药,互相监督互相安慰。为了防止对方多藏几颗这救命的灵丹妙药。他们每次吃药前,都先要把瓶里的药片儿倒出来,一颗一颗,不厌其烦地数一次,看数量有没有减少。
“哥,我长大了要当医生。”白耀祖从自己心底萌发了理想的种子,“我们班上有好几个同学也害了大脖子病。”
“嘿,弟弟,你把药卖给他们嘛。多赚点钱,我们就又可以买药了。”
……
“哥,从小你就会做生意。”白耀祖笑道,“真是可惜了你这当商人的天赋。你就守着你的衙门干一辈子?”
“我算是看透了。你看W县长,在位时前呼后拥众星捧月好不风光。落魄时,小人落井下石,朋友作鸟兽散,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
“听说他贪污了这个数,连累了许多人!他老父亲也气绝身亡了。”白耀祖说,“又有人说他是被诬告的。是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勾心斗角没意思啊!”
“是不是栽赃陷害,我不知道。党的反腐倡廉机制是不容置疑的。只有搞好廉政建设,才能营造风清气正的和谐社会。”
“历史自有评说。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我的朋友给我总结的好,说我这种性情中人,广交三教九流,更适合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去折腾。”
“官场上的人都是胸藏沟壑城府极深的。哥,你这个人哪,最大的优点也是致命的弱点,就是豪爽仗义,不拘小节。”
“大丈夫就是要不拘小节,做大事也要不拘小节。”
“你呀两杯小酒一喝下肚,是人是鬼,你都不管,掏心掏肺的话都不吐不快。”
“唉,人到中年活的如履薄冰哪,感觉施展不了拳脚。真的,我想换一种活法。”
“哥,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白光宗端起茶碗,静静凝视着。他眸色深沉,看着一片片茶叶在清澈碧绿的液体中舒展,旋转,升腾,徐徐下沉,又缓缓上升,叶影茶光,相映生辉。这茶叶最初如待字闺中的女子,茶叶微卷,浸入水中,纤毫四游,尽情舒展,起起伏伏,似白鹤独立,似霓裳轻舞。他为自己这个绝妙的发现而窃喜,一颗浮躁的心在茶香中渐渐沉淀,胸中荡涤了苍凉,一种超然物外的空宁油然而生。
兄弟俩聚在一起饮茶,纵观风云变幻,两人就自己的前半生进行了回顾和总结。
白光宗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像十多年前那样毫不犹豫打了辞职报告,不过除了父母不知道。
离开单位的那天,他感觉压在自己身上的那块大石头终于卸下了,无比的轻松畅快。他把自己放在茶馆里,优哉游哉地品着茶,然后开始慢慢地梳理思路:自己是去做酒代理,做餐饮,还是开建材城呢?
白光宗蠢蠢欲动,想去外面考察一下有什么赚钱的项目。
“白大哥,最近有空不?我想请你聚聚。”憨幺娃打来电话。
“陪兄弟你嘛,我不空也得有空。请讲,有何贵干?”白光宗放下手里的茶杯。
“一言难尽,我们见面再聊聊。”
“好,来我这儿。子云茶楼。”
在子云茶楼,两人聊得正欢。
“白大哥,你什么时候改了喝酒的爱好?还喝起茶来了?”
“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他沉吟道,“此地适宜饮茶。你没听说过智者饮茶,勇者饮酒吗?”
“呵呵,我既喝酒又饮茶。那我岂不是智勇双全?”憨幺娃笑道。他端起面前的茶碗一饮而尽。
白光宗笑道:“兄弟,喝茶有讲究。你这叫牛饮,白白糟蹋了这好茶哦。我这茶可是传说中的天目——青顶中的极品。你闻,一股淡淡的香。”
憨幺娃看着他陶醉的表情,这才认真观察起眼前这被誉为绿色珍珠的的茶来:只见卷起的茶叶像一颗颗墨绿色的珠子,芽叶紧裹,秀颀清雅,饱满圆润。他捏起一撮放在鼻子边闻着:“啥香味都没有。”
“呵呵,牛场的味儿闻久了,你嗅觉不灵敏了。”白光宗笑道,“这泡茶有讲究:七浸七泡。品茶也有讲究,一杯茶分三口,第一口试茶温,第二口品茶香,第三口……”
憨幺娃打断了他说话:“大哥,我是个粗人,不讲究这么多规矩。我哪有那闲工夫一杯分三口喝茶哟。不像你们当官的,坐上台就是讲三点,讲三段,还有三篇!哈哈!”
“我的辞职报告上面批了,我已经正式从社会主义铁饭碗里跳出来了,争取到了最大的自由!”
“哦,这么说,你脱离了党组织。停薪离职了?”
“我永远都是一名共产党员哈。”白光宗眯着眼瞧着憨幺娃,“我也准备学你刘老板,到商海搏击一回。”
“呵!好好的县令不当,和我们抢饭吃啊!”憨幺娃放下茶杯,“不过,我相信你的实力,不出三五年,定能在商海中腾起一片浪花。”
“今天找我有何贵干?现在我光杆司令都不是了哦。”
“听说滨河一桥旁边那片废地要卖?”憨幺娃问。
“就是那片旧厂房?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我是包打听的嘛!一个朋友说的,他搞中介。”
“那片地有啥用?你要开厂房还是办养牛基地?”
“这你就不懂了。我还办那么多养牛基地干啥?我买入那片地,就是放在那里不动。黄金地皮,坐等增值的。”
“就那儿,还黄金地皮?”白光宗表示怀疑,“有升值空间吗?”
“我准备买过来修电梯公寓。”
“哦,刘老板,你赚到钱了。你要跨界搞房产?”白光宗十分疑惑。
“全国上下都在搞房地产!我也要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遇,分一杯羹吧?”
“刘老板哪,你硬是个牛魔王啊!办了养牛场,还有精力搞房产。”
“你看香港首富李嘉诚,产业涉及方方面面,从房地产到能源,还有通信。我就开个小小的养牛场,还不是小菜一碟呀。”
“兄弟你吃肉我喝汤,你看得下去不?带上我一起干!”
“好,干!只要有我刘乾坤一口肉吃,就绝不会只让你喝汤!”
“好,袍哥人家,决不拉稀摆带!我们先去看看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