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命
七月的江城,是一年里最热燥的季节。
小暑这天,太阳在朝霞里刚探出头,街道上的行人已是汗流浃背。江天连接处灰蒙蒙的一片,分不清是水汽还是雾霾。人们揉着惺忪的睡眼,踱出来过早,只一碗热干面就可以打发一上午。退休的一干人照例赤了臂膊,握一把蒲扇,挤在街道角落树荫下纷争楚河汉界。只有鸣蝉无忌,与街上缓慢驶过的汽车喇叭声汇成一支交响曲。
“通讯员,通讯员,叫黄志印上尉跑步过来!”空军部队导弹某旅通信团团长肖峥嵘声音短暂而急促。
“报告!一营黄志印到,请、请指示!”黄志印二十五岁,河南人,一米八五的大个子,走路带风。双眼炯炯有神,目光坚定,见人面带微笑,有点腼腆。他上身穿短袖迷彩常训服,下身空军蓝长裤,佩一杠三星肩章。他一月八日江城理工大学研究生毕业来部队报到,至今日七月七日,正好半年。本科毕业时按照总成绩排名,他是制导系第二名,本校保研。两年半毕业后,谢绝导师邀请他到美国留学深造的机会,分到江城空军部队,从事自己最喜欢的技术工作。
“黄志印,我命令你率四名战士,带卫星应急通信车,进藏执行任务,能不能完成任务?”
“保证完成任务!”黄志印“啪”地一个立正,敬礼接受任务。
“你怎么完成任务?”肖峥嵘笑吟吟地问。
“待命,随时听指令行动。”黄志印用手搔搔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团长并没布置具体任务,只好这么回答,好像是固定格式的论文答辩。
“我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就出发。”黄志印说。
“不,明天是向主战部队报到的时间。飞机和应急通信车已经准备好了,其他战士已登机,你们现在就出发,我去机场送你们。我的要求是:遵守纪律听从指挥,出色完成保障任务,不给通信团丢脸,五人去五人回,全须全尾儿。给我重复一遍。”团长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去机场的路上,肖峥嵘一再强调,要拿出平时训练的真本事,不要关键时刻掉链子。与主战部队配合好,不要产生矛盾。非必要不与当地藏民老乡接触,要入乡随俗。
黄志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法桐出神,嘴里“嗯嗯”地应着。
伊尔76军民两用大型运输机名声在外,宽大的翼展,双翼四发,前舱涂刷空军蓝腰线,线上“中国空军”四个大字,尾仓两侧红星熠熠生辉。
机组人员和战士们均已就位,黄志印与团长敬礼告别,转身跑步登机,一步跨越三个台阶。飞机引擎轰鸣,滑行,起飞,一刹那,他鼻头一酸双眼模糊。
江城导弹旅的制导雷达日常基本都是固定的,事先调整好对准了某颗通信卫星,应急投入时开机即可,人员也可快速补位。藏区高原空气稀薄,昼夜温差大,应急通信时一套设备一组人员,在没有任何替补的情况下,去做别人的替补,最考验人。
四个战士中,上士司齐是上海人,大高个儿,浓眉大眼,鼻梁挺直,耳阔口方,圆脸庞,有点黑。业务不错,干活儿有办法,性格内向不自信。三年兵役期将满时没找到适合的复员就业单位,就转了志愿兵。如今到了七年头上,想复原回上海仍旧没有理想的单位,经常一个人喝点闷酒。青梅竹马的女朋友这一年多来一直与他分分合合闹别扭,他眼神忧郁,表情严肃,沉默寡言,越来越不跟人交流。
上士刁志新单眼皮,发黄肤白,个子不高,精瘦能干,能言善辩,鬼主意多,绰号九头鸟。跟肖峥嵘团长是老乡,江城本地人。
列兵胡伟北京人,大大咧咧,有点懒。时下正跟女友热恋着。
洪治国是志愿兵,阅历和经验丰富,老练沉稳。应急通信车司机。
一路上刁志新喜欢跟司齐开玩笑,开得重了,司齐回环不过来就把脸一沉,半天不再言语。胡伟和洪治国路上只顾闭目养神,不知睡了几回,做了多少白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