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形婚(9)
结婚的日子如期而至，腊月初六这天早上，住在学校宿舍中的小草在沉睡中忽然睁开了眼。其他的同学还在呼呼大睡，窗外已经明亮起来，小草看了看手机，才五点半，她套上毛衣，披上外套来到窗前，外面竟是白茫茫的一片雪景。窗户上的冰花模糊了玻璃，她拉开窗户，冷气扑面而来。一夜之间，整个城市好像也披上了婚纱，目之所及，教学楼，食堂，远处的居民楼都被白雪覆盖。再远处，还能看见城边发电厂的大烟囱，烟云从又高又胖的烟囱里徐徐冒出，飘向昏暗的天空，像魔幻电影里面恶魔的巢穴。
小草的上铺小红伸出脑袋看见小草，叫道：“你干嘛呢？关上窗户！”
小草说：“下雪了。”
小红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说：“赶紧关上。”
小草拉上窗户回到床上，开始穿衣服。
操场边的草坪和道路已经分不清界限，小草走在柔软的白毯上，脚下发出令人牙根痒痒的咯吱声。她不顾脚下的积雪，径直走着，雪灌进鞋口也不在意，走过操场，教学楼，一直走到大门口，身后跟着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值班室把大门口扫出一片空地，露出灰色的水泥地面，像是白色海洋的一座岛屿。她站在门口看看天空，天空中飞下一片雪花，落在她的眼角，化成一滴泪。小草离开了学校，走了很远很远，裤脚都沾满了雪水，她依然不停歇，渐渐得四周得街道变得熟悉起来，转过一个路口，就到了自己家的小区。家里面爸爸因为青雪的婚礼早早去了那边，妈妈也要出去，看到小草一身泥泞地回来，说：“你咋回来了？你怎么回来的？出什么事了吗？”一连好几个问题小草都没回答。
她说：“我姐今天在哪结婚？我想去。”
妈妈说：“你今天不是考试吗？你不考试了？我知道你和你姐姐亲，你想去，但是也不能不考试啊！”
“天天考试，有什么用？我就去看看，看一眼我就走。”
“你请假了吗？”小草不说话，妈妈接着说：“你不请假就偷偷跑回来，不行，你么学校管的这么严，要是处罚你，弄不好耽误了高考。我去给你叫个车，你赶紧回去。晚上你再回来，好吗？”
妈妈给小草打了车，把她送了回来。回到学校，小红看见她，跑过来说：“你干嘛去了？笔袋都没拿，给！”小红把她的笔袋交给她，就跑了。她来到教室，老师已经发完试卷，她找到座位坐下，老师盯着她欲言又止。
婚礼在诚信饭店举行，饭店的门前人头攒动。洁白的雪地被车轮印割碎，被脚印践踏，露出黑色的湿漉漉的地面。饭店里高朋满座，人们交头接耳，面带笑容。大厅的正前方搭着舞台，舞台后面一块大荧幕，上面播放着幸福的画面。自舞台前到门口铺着一席红毯，红毯两侧立着花篮。舞台上两边各放着两个音响，不停地唱着爱情歌曲，音响下面是一排摇头灯，五颜六色的灯光在天花板上，在墙壁上和人们的脸上飞舞。室内暖和，大家都脱下衣服，放在椅子上，椅子的靠背很高，好像是仿照欧洲宫廷的样式。椅子围绕的圆桌上罩着白桌布，上面放着酒水。原定于十二点准时举行婚礼，过了十二点却还不见新人入场，客人们围在餐桌旁四处张望。其实，他们并不在乎婚礼繁琐的程序，也不会注意哪里有什么过失或者不到位的地方，客人们此时最在意的就是上菜，快上菜啊！
就在人们等待着饕餮大餐的时候，新郎牵着新娘入场了，她们并排走在红毯上，新娘低着头，提着裙纱，旁边有人拿着礼花筒，“嘭”得一声，漫天的小星星纷纷落下。他们走到台前，转过身来。曾经那个柔弱的女孩摇身一变成了美丽的新娘，婚纱上点缀着几片落下的彩纸，她看着大厅的出口处，没有笑容。周军也一本正经的，他时不时的看一下青雪。当主持人说出“我宣布，周军和刘青雪的婚礼正式开始”的时候，饭菜正好上桌，现场爆发了热烈的掌声。
当主持人和新郎新娘互动的时候，下面的客人已经又吃又喝了。小草妈妈坐在靠近舞台的地方，她和亲戚们聊着天。青雪的姑妈问：“小草怎么没来啊？”小草的妈妈说：“她今天模拟考试，要不怎么也得来啊。”姑妈说：“考试错过一次也没什么吧？”小草的妈妈说：“这是模拟考试，没办法，今天早上她还偷偷跑回来说要来参加婚礼呢，让我给送回去了。”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她们一提起小草，青雪立刻就把脸转向了这边。
主持人说：“现在请新郎亲吻新娘，掌声在哪里？”青雪抬起头，睁大眼角看着周军。周军扶着她的手臂，把脸凑过来，他们这时都能感受到彼此的气息，周军小声地说：“将就一下。”青雪闭上了眼睛，周军犹豫了一下，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台下顿时响起一阵唉声叹气。
吵吵闹闹的一天终归平静，为他们举办的婚礼好像并不属于他们。等到所有人都离去，时间已是半夜，他们坐在喜庆的婚房里享受这片刻安宁。周军斜靠在椅子上，青雪坐在床的角落里。房间里的柜子上，玻璃上都贴着喜字，青雪一次也没来过这里，她打量着四周，白色的新梳妆台，粉红色带花的窗帘，床头柜，吊灯，最后目光落在衣柜上面的棉被上，那是妈妈亲手做的，叠的整整齐齐的。
周军看了看婚房，说:“今晚你在这屋睡吧！”
“我不要。”
“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了。”
“为什么？”
“这屋床大，采光也好，你就在这边吧！”周军说完就不由分说地关上门出去了。
婚后的日子，青雪住在婚房的主卧里，周军住在次卧室，次卧里只有木床，一个小柜子，一只藤椅，显得有些准备不足。
婚前协议里有一条是两人不能一起吃饭。所以，周军做了饭只好自己吃。等他吃完了青雪又自己做。周军渐渐的经常在外面吃饭了。
春节期间，青雪照例要和周军去叔叔家拜年。正月初五，他们带着礼品来到小草家。进门以后，小草的爸妈高兴地说:“菜都备好了，现在就下锅炒。”然后招呼小草出来，他们则进了厨房，小草从房间里出来，面带微笑，说:“来啦！”青雪看着她不说话，周军笑着说:“过年还做功课啊。”小草说:“你俩的新婚生活怎么样？”周军看了一眼青雪，不说话了。小草哈哈笑起来，说:“怎么，还不好意思了？”这时，小草的妈妈叫她去买盐，小草起身出去，青雪说:“我陪她一起去。”然后也出去了，留下周军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青雪出去后，小草已经进了电梯，青雪迅速赶到电梯口，电梯刚好关上。随后，门边的数字由五变到四，青雪又从楼梯跑了下去。电梯恶作剧似的在二楼停了一下，青雪跑到一楼，电梯刚刚到达。电梯门向两边分开，小草已经泪流满面，青雪喘着气，胸口起伏着站在门外。小草擦了一下眼泪，抱住了青雪。
她们走在冷风中，青雪说:“原谅我好不好？”
“这话该我说才对吧！”
“谁说都行，我们不分彼此。”
“我想你！”
“我也是！”
她们从友善商店买了盐回来，上楼的时候，小草说:“你们一起睡觉了吗？”
“你想什么呢？”青雪打了一下小草。
“一起吃饭吗？”
“没有，分开吃。”
“干得好！”
“我说了，他对女的没兴趣，你就不信。”
小草笑了。
回到家，周军正在厨房里帮忙，小草的爸爸坐在客厅。青雪走到厨房，说:“你怎么掌勺了？”周军说:“我闲着怪难受，咱不能光吃不干啊！你们都出去吧，我自己来。”
小草说:“爸，你怎么能让人家干活，你在这坐着啊？”小草的爸爸说:“现在都是一家人了，客气的话就见外了。”小草说:“切！”
饭菜上桌，菜品格外丰盛，有红焖大虾，扣肉，红烧排骨，豆腐汤，可乐鸡翅，清蒸鱼，烤鸭，以及各种炒菜。
青雪说:“就咱们几个人怎么吃得了？”小草手里拿着一个鸡翅，对青雪说:“好吃，你尝尝。”小草的爸爸说:“吃之前咱们一起举个杯。”大家纷纷举杯同声说:“干杯！”
青雪挨着小草坐，她夹一块排骨到小草碗里，说:“什么时候开学？”小草看着姐姐说:“初八，快了。”青雪点点头。
周军说:“我做的菜怎么样，还行吧？”
小草的妈妈说:“我知道小雪会做饭，没想到周军也这么会做饭，你们在家谁做饭？”
青雪说:“那个……呃……”
周军说:“我俩轮流做。”
小草笑了出来，青雪也笑了。小草的妈妈说:“是吗？那谁做的好吃？”
周军说:“她做的好吃。”
小草的爸妈相视一笑。
饭后大家边看电视边聊天。时间似乎很快，周军看了看手表，说该走了，然后看着青雪像是征求她的意见。青雪说:“那走吧！”小草的爸妈说:“着什么急？再玩会儿呗！”周军站起来说:“我们有时间还会再来的。”小草的爸妈说:“好好好，一定再来玩。”他们穿上外套向一家人告别之后，周军率先出去，青雪跟在后面。小草看着他们离开，突然追了出去，她追上青雪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青雪轻轻地笑了，向她点点头。
回来的时候，周军开着车说:“以前还能一起吃个饭，结了婚以后倒不如从前了。”青雪不说话。周军说:“要不我做饭你吃，你做饭我吃。”青雪说:“无聊！”周军说:“就做一次，尝尝彼此的手艺，协议里没说这样不行吧？”说完就掉转车头朝菜市场开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