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后记忆,没有手机的那些年(四十九)
我们回到宿舍不准外出,活动范围仅限于床与床之间。偶尔可以打报告出去买以一根火腿充饥,得知一根火腿要三块钱,旁边的人转念改成一瓶矿区水,但那水在这里已经身价翻倍。那小卖部的女人虽然姿色尚在,但已大腹便便,令人不敢多看,看来已经在此积累数年油水。我们被关在宿舍里的时间,六人无事可做,只剩下抱怨借以发泄。我和旁边床位的小强每过半小时就要倒计时一次还有多久离开这个地方。我觉得精神就要崩溃,于是自编即兴rap歌曲,与小强对唱:
啊,小强,你说还有多久我们离开这里
他妈的地方
其实教官,是一群没文化的傻逼。
给我们吃些萝卜皮
我×,吃了一星期的萝卜皮
我们就像一群乞丐
来这里被他们虐待
给你一巴掌 是对你的爱
你看小松的裤子
破的不成样子
露出红色底子
简直可以去当鸭子
啊小松的内裤
没办法替换
你说怎么办
我们该怎么办
同屋的人说,这人疯了。
第五天集合时一人晚到两分钟。这人刚解释半句,教官冲上去一陆战靴,这人向后飞出数米还没有倒地,趁其还未落地,教官又以迅雷之势冲上去揪住这可怜孩子的衣领,进行上肢力量的发泄,使人对我军格斗技术产生敬畏。只是我很怀疑,这种喜欢以暴力对待学生的军人是怎么保家卫国的。以暴服人惯了,要是歹徒对他更暴力点,他是不是就喊大爷了。
当着几百同学的面,周围的人吓得集体失音。
那人在地上掏出电话给辅导员反应情况,意思要离开。教官一把抢过电话:“听着,你个鸡巴辅导员,你就是我的×!”令我不寒而栗的是,我旁边两人居然说:“活该,谁叫他那么倒霉,碰上侯教官。”我心想这种市井之徒的言辞,是怎么被这两位说出来的,要是出事情的是他们。他们是不是要说,谁叫我这么倒霉,碰上侯教官。
这件事情学校广播是这么说的:这两天有些同学违反军队纪律,不按时归队,各个教官对待这类事情要给予严厉处罚。还有不少学生违纪后还与教官顶嘴,这都是目无上级的表现,既然是军队,就要服从纪律······
这件事情使我觉得,我们是彻彻底底的囚犯,没有自由,没有尊严。我不明白为什么上到大学,还是要受到这种小儿科式的训练,尊严被他人肆意践踏。想起老李说起他们军训,教官刚刚碰到一位同学,那同学立刻倒地不起,一会说头疼,一会说耳朵疼。最后弄到医院做了一套全面检查,超声波,X光,弄下来花了好几千。最后在医院病房,教官带着花去当面道歉。
不知道怎么熬到第九天,下起中雨。我们行军至校门口,有一个学校结束训练,打包离开。我们在雨中望着校车的尾气,那些人痛快的在窗户上喊: “拜拜啊,你们继续。”
我们脸上露出无限的向往。
第七日,早餐被派去食堂巡逻,发现一桌多出一个鸡蛋。将那鸡蛋私吞后,我高兴了一整天。逢人便说。
最后一天美女辅导员举着一数码相机来探望,临走前和同学们合影。回到学校大家发现照片上除了辅导员看起来健康白嫩,其他人都彷佛刚从非洲回来。大家一致认为这些照片没有珍藏价值,可以直接Delete,永久删除。
校车载着我们进校的刹那,男生放肆的大叫。我们一起冲进运动场踢球,忘记了我们十天没有吃过肉,已经虚弱的不成人形。那射门显然力不从心,彷佛被放了慢动作。之后我们丢掉脚上不堪入目的胶鞋,撕掉迷彩服。
这天学校食堂的生意特别好。
回来我买了一个手机,可以和以前的朋友短信联系,他们散落在全国各地。和吴梦琦的联系只限于隔段时间发条经典的冷笑话,然后吴梦琦回复一条同样经典的笑话。
“你找男朋友了没?”我开启话题。
“没,你呢。”
“我对学校这些女生没感觉。”
“找一个合适的就好了。”看到这条,我心里已经预料到什么。于是紧接着回道:
“你觉得我们两合适吗?”
发出这条信息后,我觉得似乎要永远等待下去。我不知道吴梦琪会不会回复这条短信。
“我觉得不合适。”这条信息印入我的眼睛。
“我是认真的。”
等了叮咚一声提示:
“我也是认真的。”
“呵呵。”我发出最后两个字显示大度。
此刻我的脑子想到前几周的那些短信,竟然都像这场结局的铺垫。以前的事情都快速闪过,QQ上从未闪动的头像,每条朋友式的祝福短信。只是我太迟钝。我觉得心里闷的慌,胸口也喘不过气,于是开始做俯卧撑,直到趴在地上。但是觉得不够,想去操场跑个十几圈。下到一楼看到门外的夜色,正欲投入其中,过来一人说,同学,你不能出去,已经10点钟了。我说老师,你就让我出去吧,我就想跑几圈子。老师神态一下子变了,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说,没事,那就算了,说罢转头上楼。
“你等一等。”那门卫握住我的手腕,又说:
“同学,有事情千万不要想不开。来我跟你谈谈。”
“不用了,没什么事。”
“过来,你不要走。”
我只得跟他去门卫室。
“你坐下。”
“叫什么名字。”
“孟洋。”
“我怎么没听过,你是哪个寝室的?”
“521。”
“有什么事情跟老师说说。”
“没什么事情。”
“感情上的事情吗?”
“不是。”
“那是什么事情,跟同学闹矛盾了?”这时我已经忍不住想笑。途中几次试图离开被这人拉住。
当晚回到寝室,几人盯着我的脸色调侃:
“被拒绝了?”
“别想不开。”
“被你那个什么梦琦拒绝了?没啥子嘛。”
这件事情带来的结果是:整个人一个星期情绪低落,表情像要随时寻短见。第二日自然情绪沮丧,早课完毕我回到寝室蹲厕所,蒋轩随后进门,不见我的人影大为惊诧。我听到他跑到窗边然后叫道:
“孟洋跳下去了哎!”
“我在厕所,谢谢。”
“哦,我以为你想不开。”
和吴梦琦终于有了一个了结。但是这六年来她的想法我始终未曾了解。没想到结果这么痛快,只花了一秒钟就知道答案,然后结束。
接下来每隔几个月,吴梦琦的博客就会更新照片。留影中她和朋友四处游玩,足迹涉及全国各地。那些照片拍得颇具水准。她的生活看起来永远色彩斑斓,幸福快乐。我一张张看着这些记录。照片中她的身边始终环绕着一群热爱他的朋友。看到宋波也在其中,我苦笑出两声。
多么健康阳光的一个姑娘啊。
之后我在网上见到高雪,这时我们已经成为网友,交流停留在普通朋友的问候上。
“其实我是延南二中的”我决定亮牌。
“啊?”过了好一会。
“你认识我。”我说。
“你是谁?”
“你猜。”
“猜不到。”
“我姓孟。”
“孟洋?”
“孟洋是谁?”
“那你是谁。”
这时我情绪兴奋的拍了两下键盘,旁边的人惊异的望我一眼。
“其实你猜对了。”
“!!!!”
“孟洋!”
“在。”
“你还活着呢!”
“嗯,在四川成都的某个网吧的电脑前,健在。”我发出视频请求,高雪痛快的接下。时隔数年,我又见到了高雪,还是那个丫头。视频里的她穿着绿色的短袖T恤。笑起来白齿红唇,样子没有多少变化。我截了几张图,做成动态QQ表情发给她,她很惊奇的说怎么做的。
“今天晚上通宵。”高雪说。
“你也会通宵啊,疯了。”
“哈哈。”
“注意身体。”
我们交换了手机号。
年末我回到C城。在路上散步的时候偶然看到高雪和朋友散步。她一头长发。在线上我说:
“还是喜欢你短发的样子。”
“人都是会变的。”
11月份开始的时候,我开始思索要给高雪一份礼物。11月28日是高雪的生日。我绝对不会去精品店挑一件该死的树脂雕塑送给别人。在我看来给高雪的礼物一定要有特殊意义。我打算自己做一件东西。老李告诉我,城中有一家陶艺馆可以自己烧制软陶。而现实是这种陶泥每克都跟黄金一样贵重,要是把我的想法付诸实践,需要花费数百元。这个想法被放弃。想了三天楞没想出来。几天后在C城的一条街上闲逛,看到一位街头画家在给人画像。那画家满脸络腮胡,头发好像有几年未曾剪过。他带着一顶皮质牛仔帽,像从很远的地方一路漂泊而来。询问了价钱,尚可以接受,我成了第二名模特。
“小伙子想画个什么样的。”
“就画素描。”画家让我坐在对面椅子上,开始削铅笔。纸上响起沙沙的声音。
“能不能画侧面。”我对画家说。画家斜了一下身子,换个角度观察一眼。
“果然是侧面要清秀些,你朝那边坐一点。”画家开始挥笔涂抹。
“画完你是自己留着吗?”
“不,送人。”
“送给女朋友?”没想到一下子就被猜中。
“算是。”
“今天出来头发又点乱,你看能不能修改一下。”
“恩,那我可得注意喽,不能给画丑了,影响小伙子的前途。”
不一会旁边围了不少人。要是在国外,这种商业艺术早已司空见惯。但是换在这里,似乎像看热闹,路人觉得新奇,纷纷观赏模特以及画纸上的模特。随着人越来越多,虽是微小的议论声进入我的耳朵
“画的好像。”
“不像,画的嘴太小,你看他嘴要大些。”我的脸开始升温。
素描和速写的区别就是,素描的模特更加痛苦。两个小时以后,夕阳已经被大厦遮住,我被画家的敬业精神感动了,艺术家就是艺术家。画家最后用手指在纸上涂抹阴影效果。他完成了手术刀和画笔的双重任务,一个俊秀的少年诞生了。
“看这眼神,带一点傲气。”他一边自顾说画,一边在纸张的末尾留下日期。
11月28日晚上,我到了高雪家楼下。发出短信,我站在远处转角的阴影里,不一会,听到单元门哐啷一声打开。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门口,那画像就躺在路灯一片晕黄的照射下。人影走过去拿起画像抬头顾盼四周,我立刻快步走开。出了大门,逃命一般的跑起来。
晚上高雪的头像没多久就开始闪动:
“为什么不敢见我?”
“现在不是时候。”
学校决定在来年七月卖掉这块地皮,这意味着要来一次举家搬迁,离开这个地方。这消息多少让人有些兴奋,比起来四年在一个食堂里吃饭,我更乐于换个环境。我们将搬去城市地图右边的一个镇子借宿一年。
这学校依临一座小镇。迁移到此之前,这地方已经被两所学校共用,所以这镇上的人一直搞不清那学校叫什么名字,因为里面院校众多。作为新来的,我校仅有的一点声气也完全丧失。搭车的时候只好说,就是那个校门巨大的地方。师傅立刻点头表示明白,发动车辆。幸亏那门被做的十分宏伟,高的可以开进去一架波音,要不还真的找不到.
可见当初物业十分有远见。
搬来这里一星期,宿舍的人一起念叨人民南路的老校区,那破地方的优点被悉数挖掘,比如交通方便,可以随时去市中心。冬天到达的时候,我不得不去离开这个偏僻的地方,去市里购置衣物。公交晃荡了一个小时,走走停停,终于到达春熙路。走在这条商业街上,穿什么都觉得土。逛进太平洋百货四楼,随便问条牛仔裤,一看标牌:800。感叹一句:“这牛仔裤有点贵。”店员过来看了一眼说,这是上面皮带的价格。
学校旁边有一座废品收购场,终日滚着浓浓黑烟,校园内时常飘着一股橡胶的味道。而那唯一的镇子比较破,里面除了发廊一条街和一所超市,什么也没有。小镇的街道终年附着一层尘土,路两旁的叶子也蒙着一层油腻,任凭雨水冲刷也不见干净。整个世界一片灰色,令人感觉不到鲜亮,我顺着这条路步行半个小时去镇上的网吧,回来顺便买些水果。在路上我会给高雪发短信。等待短信的那一声清脆的响声总是让我的心砰的一下,快乐莫名。
我:你们理工学校的男生一定很多,你可是珍稀物种。
高雪:是啊,你们学校呢?
回复:正好相反,这的男女生比例是4比7
高雪:那你就吃香啦,哈哈。
回复:还行,你没找个男朋友?
高雪:切,没有,谁叫他们大多都和你一样,我好惨。
回复:我掐死你,我现在1米73。
高雪:你?1米73?做梦呢吧!
回复:真的,时代是进步的。
高雪:得了吧,173是我的身高好不好。
回复:你又长高了一公分?
高雪:是啊,哈哈,你就哭吧。
还暗自高兴超过高雪一公分,有资本可以炫耀。谁知道时代真的是进步的,费半天劲两人一样高。不过至少现在男女平等。我一直认为个子高的女生是悲哀的,因为选择面很窄,一般像高雪这样的,只能在篮球队找了。而长的漂亮的女生更加悲哀,就从男生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首先会被对方的容貌俘获,纵使对方有其他的品质,也被忽略不计。
我和高雪之间通过短信熟络起来,似乎找回了熟悉的感觉。
我:你有男朋友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
高雪:哈哈,你有女朋友也一定要告诉我。
我:有了,目前喜欢一个旅游系的学姐。(我想起了小蓝,觉得应该作为资本说说。)
高雪:那你加油哦
某一天。
高雪:问你个事,你要诚实回答,不许笑。
回复:嗯,说吧。
高雪:最近有个男生向我表白,我该接受呢还是怎么办。
我有些担心,短信拟好又删掉几次,高雪是在试探我吗。
15分钟后回复:这个事情你不用问我的,喜不喜欢一个人自己应该有主见,所以你自己决定。
高雪:谢谢,我考虑下吧。
高雪是射手座,我在网上对射手座进行了仔细研究,得出如下:
射手座的女生爱好自由,不喜欢受到束缚。
射手座的女生最不擅于撒谎,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挺像)
冷落是对她最大的伤害,你可以跟她辩论也可以跟她比赛,但就是不要冷落她,否则本来就爱自由的她一定会跑没影儿。 她喜欢主动和大胆出击,在这方面你可不能落后,否则只会给她看扁。(看来不能玩含蓄了。)
她喜欢给你惊喜,像生命充满谜团,在大街上突然抱住你来个Kiss你可千万别惊讶,这是她最擅长的。(太好了。)
第二天中午从食堂出来,我发短信给高雪:
你答应他没?
高雪:恩,答应了。
我立刻打过去一个长途。那边没有接,只回复一条短信:干什么?
回复:接电话,有事情说。
高雪:漫游哎,你打宿舍电话吧。
我稳住情绪,买了一杯百事可乐,在路边喝了一口。电话拨了过去,但听筒声音若即若离。真想把这破机子给砸了。正好蒋轩出来,我借了他的手机又拨过去。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见高雪的声音,和以前不太一样。
“喂!”我故意怒气冲冲的低吼一声。
“哈哈,干吗。”
我气的没有继续说话。
“喂?说话啊,聋了啊。”
“你------”
“我怎么了?”
“你想气死我。”
“我怎么了?”高雪惊讶的提高嗓门。
“你怎么这么随便就答应那男的。”
“是啊,有什么问题。”
我把喝了一口的可乐唰的倒在花池里,扔掉杯子。
“立刻把他推掉!”
“为什么········”
我走到食堂的后面,这里没有人。我站在一个台子上,望着窗户里的自己,感觉虚幻,玻璃上反射出一个人打电话的影子。
“因为我喜欢你!”我听到她宿舍的几个女生在尖叫了一声,起哄,高雪没有说话,嗤笑了半天。
“哎,你不是说有个什么旅游系的吗?”
“那是开玩笑的,立刻把他推掉,我挂了。”
五分钟后接到高雪的来电:
“你刚为什么挂电话?”高雪有些生气的问。
“我······”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伤人。”
真不知道女人是怎么想的,莫名其妙。高雪挂掉电话。不过听完最后那句我有些高兴。
我:那个男生真不是好东西,才认识几天啊,就表白。
高雪:好吧,我会把那个男生推掉。
我:你现在是我女朋友。
高雪:哼,看你以后的表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