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产生美（八）

不仅仅是吃饭成问题，每次下班回到家，就觉得四周空荡荡的，并且了无生气。一个多月以来，小刘的自由也浸染到那些家用东西上，水壶、碗碟、衣物等也随之自由了，它们散乱的懒洋洋地蜷缩在各个角落，像一群打败了仗的散兵游勇，蓬头垢面。

因为再也没人喝令小刘进屋换拖鞋，因而踩得那地板也是成天脏兮兮的，他有几次实在受不了，就抄起拖把划拉了几下，可是不一会儿，就烦躁得把它扔到了一边，看着它歪斜躺着，小刘就坐在沙发上，也是歪斜着，两两相对，相看两厌。

衣柜里的衣服几乎换了一遍，而换下来的衣服，他又懒得洗，只好把那些脏衣服，从头再穿一次。

小马有一天看着他，半天没吭声，良久，嘻嘻笑着说，刘科长，你这衣服，怎么闻着有股怪味，我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又是把那没洗的衣服重新召回来了吧？小刘抬头看着小马笑着说，你小子属于狗鼻子的，嗅觉这么灵？

小马得意笑道，这我有经验，想当初，我与媳妇搞冷战的时候，她是也是放了手，任我自由自在天马行空，那没洗的衣服可不是来回换着穿？直到都穿得快发霉了，实在受不住，才低下头，哀求媳妇从娘家打道回府。怎么？你也准备东施效颦？

小刘就默默看着他，品味他的话。这小子又凑过来，神秘说道，你说怪不怪？当这个女人成天在你眼前晃悠的时候，你不怎么觉得她的重要，甚至对她们那种撒泼和无理取闹还有小心眼，深恶痛绝，那时，怎么看她就是怎么不顺眼。可是，一旦没了她们，好像世界缺了半边，要不俗话说女人能顶半边天呢。男人女人的融合，才能构成一个完美的世界。

小刘伸手在小马鼻子上刮了一下，笑着说，你如今是被治理得服服帖帖了吧？小马笑道，不是治理得服帖，而是委曲求全，这正如木榫一般，各各削去一点多余的东西，就严丝合缝了，就非常美啦。

小马的话，如导火索，引爆了小刘心里的那团郁闷，绽出了绚丽的火花。连日来堆积在他心头的疑惑随之烟消云散。这种疑惑一直困扰着他：他怎么也弄不明白，当他看着屋内的一片狼藉时，心里盼着媳妇赶紧回家；当他吃着泡面时，就感到心里空荡荡的，当他翻箱倒柜找换洗衣服时，见到媳妇的衣服，陡然涌起一种莫名的亲切，还有那衣服散发的淡淡的香味，仿佛是媳妇的体香，这体香原来司空见惯，甚至有些厌恶，但现在闻起来是如此的让他着迷，好像孩童依恋母亲一般。

他就不由自主脸贴在上面，用鼻子贪婪地嗅着，活像一个采花的蜜蜂。还有女儿的小玩具，准备好的识字图画，和那些瓶瓶罐罐，都像一首舒缓的交响乐般，令他陶醉。

媳妇，这个当初在他心底里被定义为母夜叉的婆娘，在他眼里变得异常美丽，这美丽不是寻常的美，而是一种母性的美，一种踏实的美，一种呵护的美，一种有别于刚刚恋爱时只看相貌和气质的美。一句话，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深藏在生活底蕴中的美，不经过波折的刷洗，轻易不会闪闪烁烁，发出夺目光彩的。

一天晚上，小刘经过充分酝酿，决定还是给媳妇打个电话，当然是以关心闺女的名义。在这之前，小刘也打过，无非是虚心假意礼节性的，但是，媳妇却不接。他便发条信息，说，如果在娘家消了气，到时招呼一声，我去接。但这些都如泥牛入海。小刘心想，反正我主动了，你不认可，也就算了。

可这次打电话，却是真心实意，抱着修好的态度。电话响了好一阵，还是没接。小刘就再打，反复几次，几次反复，就当成是骚扰电话。正打着，就听电话里传来一声怒喝，你流氓啊，没完没了的骚扰，再打，我可要报警了！

小刘这长时间没听到媳妇的声音，乍一听，周身的血液迅速奔涌，无异于天籁之音，眼睛竟然湿润了，他赶紧拿手抹了抹，强作镇静地说，喂，媳妇，报警也没用，我对你来说，是合法的流氓，别人管不着呢，只会干瞪眼。

媳妇愤愤地说，你别太得意，婚内非礼，法律也会制裁的。小刘就嘻嘻笑着道，你快回来制裁我吧，别搞什么法律。我现在心甘情愿让你制裁。

媳妇就说，你爱找谁制裁，就找谁去，反正老娘放手了，你就自个儿耍吧。说罢，挂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