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皮癞子（84）——它真的来了

就在此刻，老娘过去六千多天的执念终于落地了。它“当啷”一声，拽响了命运的铃铛。这份执念从远不可见的河水深处一跃而上，稳稳地，准准地，扎进了老娘的心窝里。她把手心里的那片云彩贴到老泪纵横的面颊，在每一道尘封着的故事的沟壑里，浅浅唱起来：“我儿，回来啦……”

没人出声，生怕会打碎此刻薄得犹如蝉翼的珍贵。但每个人的眼角都湿了，他们的心就在这一刻，紧紧链到一处，那个地方叫做——重遇。

许久后，“娘，你瞧瞧。”楞子轻轻摇摇她的手臂。

老娘的手抖得更厉害了：“能吗？俺怕睁开眼睛，却不是自己想的……”她就像个惊慌的孩子，变得不知如何是好。

“睁开眼瞧瞧吧。”老爹那宽厚粗糙的手掌盖了过来，就放在老娘的一只手背上，“俺们都在这儿，啥也不用怕。”他的手再拍几下她的手。

晚风习习地来了，它撩起老娘被汗水沾在额头的碎发，拂过耳畔时，它也说：“睁开眼瞧瞧吧。”

老娘使劲把悬着的心从嗓口咽下去，只见她的双肩提起很高，又随着重重的呼气沉下去。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啊”，她再次发出痛苦的声音，真的是它！

那是件原本白底配着碎粉花儿的单衣，那是老娘兴致冲冲排着大队去供销社给女儿买回来的布料，那是她在烛火下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衣服，那是她给可爱的巧英亲手完成的生日礼物。巧英穿上它时，曾经开心地双脚齐蹦，两只小手在空中摇来摆去，最后扑进她娘的怀里。三岁的巧英也是穿着它，消失在那条长长的河流里……

老娘的嘴里不断发出“啊，啊，啊”的声音，决堤的泪流得更凶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把原本整齐叠放着的衣服猛然抖开，发疯似的在内侧衣角处找着什么。当她的目光中释放出一道闪电般的能量，并停在手里那件已经泛黄了的衣服上时，两只手便像触电似的抖起来，她的唇上下碰撞着，许久发不出一个声音。

“对着？”老爹递来眼神。

“对着！”老娘把衣角翻开，一朵小小的，虽稍有些褪色的红色的花就藏在那里。这是她曾为女儿有着那样一块像花般的胎记而特意缝上去的。她缓缓抬起头，眼神穿过重重泪水，问，“哪来的？”

“派出所的同志给的。”

……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