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妈妈
今天的作业是采访自己的妈妈。
这个题目触痛了我,早已与我们阴阳两隔的母亲,如今不知身在何方?我如何还能再牵一回她的手?
人生中之大不幸就是幼年丧母。十几岁的我痛失了挚爱着我们的妈妈,那时的我和姐姐、弟弟处境何其苍凉!我可以想像得到,已为人妻已为人母的我,如果有自己的妈妈在世,该有多么完整幸福的人生!日子该过得多么不一样!
于是今天,别人的作业是采访实录,而我的作业就变成了回忆。
母亲是跟随亲戚们从山东闯关东来到白山黑水的。我的姥姥也很早就去世了,妈妈的命其实很苦。年轻时来到东北,经人介绍认识了同样来自齐鲁大地的父亲,日子就这样紧紧巴巴地开始了。
我记事开始,眼中的妈妈从来不闲着。我们家四个孩子,当时生活并不富裕。一开始妈妈也在医院里帮忙做工,后来又去了一个砖厂干活。虽然砖厂的活儿又累又脏,但是挣得多一些,可以贴补家用,所以妈妈就不顾路途遥远,早出晚归去工作。
我还记得一个夏天的傍晚,回到家里,冷锅冷灶,谁都不在家,好生奇怪。后来隔了好一会儿,爸爸和妈妈一起回来了。妈妈额头缠满纱布,隐隐渗出血水。我吓坏了,扑上前去问怎么回事。原来妈妈在搬运砖块时,被没有堆放整齐的砖垛砸到了头部,被送医后检查伤势,幸好不重。我的心里其实怕得要命,但还是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抱了抱妈妈,然后回到自己的小屋,偷偷地哭了一场,后怕得要命,生怕妈妈出事。
砖厂的活儿也渐渐不多了,妈妈在家附近承包了一个饭店。这回虽然离家近了,可比从前更早出晚归了。不过,我和小弟最高兴了,因为每次妈妈晚归回来,都会从她的黑色手提包里变魔术似地拿出些好吃的。我们俩你争我抢,好不热闹。
就是因为操心饭店的事情,妈妈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刚开始我们都没注意她的病情,我们那时还小,除了学习和玩儿,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其实那时候妈妈已经得了肝硬化,常常疼得冷汗直冒。
太累了爸爸让她休息,她在家也不躺着,而是不停地做棉衣,织毛衣,裁剪裤子。仿佛当时已经预知自己的病情不好,要把给孩子的新衣全都做出来似的,从早到晚地用缝纫机和手工工作。
记得妈妈说她在山东老家的时候,老辈人都讲究女红。就是谁家的女娃手巧,做衣服、织毛衣、钩绣花样精通,这样的女娃就是一等一的,能嫁个好人家。姐姐心细,手也巧,跟着妈妈学会了好多女红。而我,像个假小子似的,天天疯来跑去,没个正型,妈妈只好封我作“杨排风”当个烧火丫头了。
逢年过节,妈妈手下忙个不停,各种面食:馒头、豆包、糖三角、枣饽饽、包子、饺子什么的都弄好了一盆一盆地冻在仓库里。炸食有油条、麻花、丸子、豆泡、花生米等也应有尽有。我是帮不上忙,跑出去呼朋唤友玩去了,最累的是妈妈和姐姐,忙前忙后,跟个陀螺一样。
现在想想,我真后悔自己的没心没肺,为什么那个时候不帮妈妈多干点活,也许妈妈就不会累病的。
我已经不能再写下去,因为越回忆越心痛。越到中年,再回首与妈妈这一世短暂的尘缘,越觉得难过。妈妈短短四十年的人间生活,都是在辛苦和劳累中度过的。生活从艰难到越来越好,她却撒手人寰,离我们而去,再也不会与我们相遇。却让人情何以堪?
我只祈愿下一世依然能与母亲相遇,再续母女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