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看见”

我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生于农村长于农村，又嫁于农村，尽管经过多年努力在市里定居了，但逢年过节一回到村子里便又泯然于农村妇女之间，这些经历带给了我很多思考。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写过一篇文那些催我生二胎的，都绝交了，我确实与她们绝交了，自从那次以后再没有人在我面前提过生二胎的事，我也鲜少与她们交谈，她们也不愿意和我说什么。

虽然结婚十年，但我始终不能融入这个群体，她们扯着嗓子大声谈笑的时候我只在一旁沉默，像潜入农妇内部的野生学者，研究着她们的言行。

前几天读了《失明症漫记》，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若泽·萨拉马戈的作品，这本书因为疫情而再度流传成为神作。

扉页上有这样一句话——“如果你能看，就要看见，如果你能看见，就要仔细观察”，这句话的意思，直到现在我才稍微理解。

何谓“看”，何谓“看见”？

书中唯一没有失明的女人看着一群盲人，她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在显微镜下观察微生物，他们并不能看见她，甚至不能看见他们自己，而他们却在被她看着。

看，在这里是超越生理意义的一种能力，我认为可解作“觉知”，即对自身存在的察觉，就像长出另外一双眼睛从空中看自己及自己所身处的世界。

看见，即是对自己及周遭世界客观的认识与评定。如果你有“看”与“看见”的能力，就要仔细观察。

相对于彻头彻尾的农村妇女，我与她们稍有不同，她们大都不工作，以家为中心，以生孩子为业绩，时间于她们而言空旷无聊，只以嘈杂的短视频度日，终其一生囿于这个世界，不曾见过、甚至从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她们的孩子依旧如此。

我有一份微薄的工作，有一点生存之技，有足以养活自己的资产，还读了一些书，这些虽然很普通，但与寄生于家庭的农村妇女相比这是长足的进展，这使得我拥有了独立的思想与人格，在人生的岔路口处都可以自主地、清醒地做出选择，而不会被任何人PUA亦不必因循任何人的足迹。

唯一没有失明的女人生活在盲人中间亲眼看着文明的流逝，看着盲人们从人退化为动物，再也没有尊严与文明可言。

我在农村的生活亦是如此，现在的农村物质生活相对改善，但精神文明却依然十分贫瘠。在这里我仿佛触摸到了活着的本质，每一日除了吃喝就是孩子，除此之外她们再无其它话题，她们对于自己的处境与存在是毫无觉知的、是盲的，她们对异己的征伐与攻击是疯狂的——在这样的环境里保持看与看见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有当孩子们与大人们都安静下来，我跻身在角落，打开电脑，键盘上那一荧灯光亮起时，我才感受到这是我与文明之间唯一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