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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再见终是再见

2018-05-24  本文已影响0人  陶矜悠

姑娘以为再见到他时,大概还是会心跳到嗓子眼的。

坐在他微信里指定的这家牛肉粿条店里,姑娘的心里对他如此爽快应约仍是条件反射性地存有一丝怀疑。虽然在他们认识以来的这两年多里,他并没有出现过故意放鸽子的不良行为。但姑娘想这不代表她对他的人品有所怀疑,这是要归结于人性的本质。毕竟歌词有云:被宠爱的都有恃无恐。她还想补充一句不成调的:不被宠爱的神经兮兮。

姑娘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店里的老板假装路过这桌数次,每每好不容易和姑娘对上眼时总要逮着机会微笑地问一句:点菜吗?姑娘这时候总是脸皮很厚地微笑回一句:再等等,我等的人就快到了。

喏,这么个能把人热融化的南方五月天里,店里的空调清凉避暑,这么光坐着连饮料也不点,怎么看怎么有蹭空调的重大嫌疑。

时间又过去了十分钟了。

姑娘耐心地等着,心情大概和以前每次等着他是一样的。但认真一细想,大概又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比如说这会儿姑娘脑海里转着的念头不是如果他临时爽约了这心里头会不会很受伤很难过,而是若他真不来了,那么她还是要从容淡定地叫来老板下一碗牛肉丸粿条,伺候好寂寞空虚的胃后再走的。

这牛肉粿条汤对他们来说到底有那么些渊源的。比如说他们都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会讲差些许口音的家乡话;又比如说,某年某月某一天,追溯到刚认识不久那一年末的十二月,没出息地在初见就暗许芳心的姑娘用试探性的口吻这样问:我知道有一家味道不错的牛肉粿条店,有没有兴趣找天一起去尝尝呀?

好呀。

这“好呀”真不是姑娘臆想的。人当时确实是答应得如此爽快。至于后来这碗粿条汤的兑现是如何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磨去了一年多的悠悠时光,那是前话。前话是过去式,放在这里讲述的现在进行时是不适合去追究的。

现在时间又过去了十分钟。

姑娘百无聊赖的手机里收到了一条他发来的微信:有点塞车。

这座在全国多多少少排得上些名的二线城市有着一线二线三线城市共有的坏毛病,上下班高峰期没有最堵,只有更堵。

于是姑娘对着不需下拉便能一眼览尽的对话框,开始回忆她是怎么走进这家牛肉粿条店坐下来的。一个半小时前她在这座城市的办事大厅里办公事,一瞄时间快接近饭点了,脑子再一转,有串手机号码好像游荡在脑海里隐隐绰绰地还挺熟的,一向走在大脑前面的手指跃跃欲试,再一反应过来吧,收信箱里已安静地躺着一条未读简讯了。

怎么会用起这种已接近被伟大的人类淘汰的通讯方式呢?

姑娘再接着一回忆,醍醐灌顶,十三天前有一个姑娘在微信上通知对方要删除联络方式,两人甚是愉快地互道“祝你幸福快乐”,极为真诚友好地再互道一声郑重的“再见”,然后从彼此的好友列表里消失不见。那时姑娘极为相信这一句颇有仪式感的“再见”,从此便是相忘江湖、永不再见的。那时姑娘还不能预见到今天的一个小时前,会发生这么一件在简讯讨论吃饭地点接而收到好友验证发送定位的事儿。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事儿,她只是顿悟了一个道理:“再见”这俩字吧,万万不可说得太绝对,猝不及防地打起脸来真的是特别疼的。

但这里又衍生出了一个略带人生哲学色彩的问题:再见有什么意义吗?一年前他曾经在姑娘坚持要逃课去送机时问过一个换汤不换药的问题:送机有什么意义吗?当时脸皮更厚的姑娘回答得理所当然:因为能见到你呀。

在一年后的今天,约莫半个小时后,她很快会茅塞顿开,再顿悟这么一个道理:固然不是所有的再见都得求一个意义,有些再见,是为了告别再见。

现在姑娘在这店里赖坐了一个小时了。他也终于在姑娘拧成焦距的望眼欲穿中风尘仆仆地登场了。依旧是记忆中的那身白衬衫搭配西裤的标准职场装扮,面容收拾得干净清爽,手上一部手机,来到姑娘坐的这桌潇洒落座,一声不咸不淡的“HI”后,请点菜。

这场景姑娘熟悉地能从海马体里调出数个片段进行无缝重叠。一年不见不会改变任何本质的模样。不过在眼下这会儿,这是对于他来说的。他如往常点好菜后视线和手机作伴,一如既往地让姑娘和手机吃饭,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寒暄几句当调剂。再把镜头转到姑娘这,发现不同了吧,一年不见能改变的本质模样当然是有的。体现在这饭桌上的就是,从前那个吃饭总要抓紧分秒偷看对桌那个人,眼里不掩饰地灌满小女生爱恋的姑娘不见了。这个一年不见的姑娘现在专心致志地吃着这碗他常来的店里的牛肉粿条汤,觉得味道其实也就这么着,还是她带他去吃的那家她从小吃到大的牛肉丸店的味道更好些。

你这时发现了吧,一年不见的姑娘不再有偷看对桌的心思,她心满意足地喂饱肚子后对眼睛和手机缠绵不可分的他说:走吧,我回去了。

你说从前这尴尬到连多说一个字都觉得惊扰空气的场景上演时,姑娘究竟是哪来的热情和勇气死撑着生出“只要能和他多待一分钟,即使他只看手机不搭理人也是一种小美好”的幻想的?现在的姑娘也实在想不明白。她觉得那个从前的姑娘有点可怜,年纪轻轻就得了重度受虐症还浑然不知、自我感觉良好,要么她是脑子坏了,要么就是她的脑回路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超越了凡间俗尘的一切感官疼痛,无论再灰心丧气,也不能浇灭那片对共产主义最高理想的崇高追求的热忱。

他决定要抽出一点加班的时间送姑娘去地铁站。姑娘欣然接受后坐上他的车。其实对于应该坐副驾驶座还是坐后座这个深刻的问题姑娘是有再三思考的:副驾驶座好像距离过近了些,带老板位的后座直接坐进去又有些不太礼貌。姑娘本来想征求一下车主的意见,但时间紧了一些,她不幸错过了最佳时机,只好上了已碰到把手的副驾驶座,然后再度开启两人从饭桌上延续到车里的尴尬又怪异的相对无言。

姑娘觉得吧,有句老套的寒暄话还没有问,便以图缓解气氛地开口道: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他目不斜视地开着车说:挺好的。

然后,又是一连串深沉的沉默。

好在一年不见的姑娘对这熟悉的沉默已经生出了超级抗体,心上不再有些微痛痒的异样;更好在这地铁站实在是近得让人欢喜,他在路边停下:地铁站应该就在对面,就在这放下你吧。

姑娘如释重负地留下一句礼貌的谢谢后下车离去。这个傍晚的天气还未甘心全暗下,几缕稀罕的微风把白日里过分嚣张的燥热驱散。姑娘走在这路上感觉神清气爽,心情和这个傍晚将暗不暗的天一般云淡风轻,到了这个钟点,今天才算不失为一个让人每个毛孔都有些许舒坦之感的好天气。

一年不见的姑娘直到走进了地铁站里,也没有回首去搜寻那台白色小车的踪影。你要相信,这次真的并非刻意而不为,而是因为她忘了。

就像她在这一刻忘了她曾经花了两年光阴很用力地去爱过一个待手机比待她还热络的人;忘了那个待手机比待她还热络的人曾在心尖上厮磨着扯痛心脏的每寸血肉,让她把感动自己的独角戏演得在夜里重复失眠惊醒哭泣;忘了那些曾以为不可能放下的执念,终是在时间的刮碰中不知何时碎成了玻璃渣,掩入土里挫骨扬灰。

她想她真的只是忘了。

就像一年前在机场送别时他留下的那个头也不回、决绝得拒绝靠近的背影,她忘了他们还会在今天再见的。

但这一次,姑娘的心里前所未有地笃定相信,今天忘了说出口的再见,将会是他们之间最为正式的,货真价实的再见。

括而言之曰,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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