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我的同学叫志成

2017-09-04  本文已影响32人  余少盐的文字

      我是在本市读的大学,由于学校离家不远,所以我经常回家,跟同班同学厮混的比较少,课余,我是少数几个活跃分子,每天下课都会去球场踢球,夕阳西下,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校外小饭馆坐下,将啤酒一饮而尽,然后叫第二瓶,慢慢喝。喝完一个人骑着破旧的单车回家。

        我经常一个人独来独往,我也不了解同班的那些人,他们也不太了解我,仿佛一头驴走在一群马里,又面熟,又陌生。

        志成是我印象比较深的同学之一,因为他总是匆匆忙忙的,好象一直在做着折返跑,从教室跑向某个山坡上的某一棵树,然后绕着树转个圈又跑回来上课。等下课了,他又不见了。时间久了,我才知道,他在同时打几份工,他上大学,家里没有出一分钱,因为压根就没钱可出,他为了完成大学梦,只能自己打工挣钱。不但是学费,还有生活费等等一切的费用,都需要自己给自己买单。最经典的画面就是大家在上课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他那时留着长发,头发不多,甚至有点稀松,长度无远弗届的飘动,增加着头发的密度和厚度,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向他,他匆匆的落到自己的座位上,像一条带鱼从水面划过,时间的洪流马上缝合了缺口,一切又是学生时代的模样,他像是淹没在了平静的时光中,然而,他落在了我记忆的绘图本上,也许不止我一个吧,可能很多人都记得他,他的匆忙,跟我们的迷茫,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在我们把大把大把的青春涂抹在砖墙上的时候,他,也许已经开始描绘自己美好的人生了吧!

我的乖离预示了我和同学之间的关系,毕业以后,我到南方的城市工作,同在一座城的有十来个同学,只有两个常有来往,一个是以前的球友,在球场上一起并肩战斗过,一个是个班上的混混,整天炸金花,但人还算仗义,好交友。

2014年,也就是毕业后的第15年,有一天我在办公室正忙,手机响了,我一看显示是山西的电话号码,以为是骚扰电话,就挂了,结着电话又顽强的响了起来,我心里想这是哪个业务员,找骂呢,就接了。喂喂是老同学吗?我是志成啊。我一听声音就想起来了。多年未联系,两个人经过了一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寒喧,终于说正事了,他说老同学啊能不能帮个忙?我说可以只要不是借钱。他停顿了一下,悻悻的说那没事了。有点意外,没想到他还真是冲着借钱来的,他说了一大堆借钱的理由,母亲病了,在住院,兄弟姐妹由于长年照顾已经不愿意出钱了,他长年在外没怎么出力,现在要他出钱,他说在外面也挺辛苦,工资也不高,又有两个孩子,还要还房贷,哪有多余的钱?所以才想到跟老同学开口,他说同学那么多,就找我一个。我心想我还是幸运儿啰。我一边打电话一边在揣测,他说的是真的吗?而且他借的数量目也不小,我又没上过福布斯富豪榜,没有闲钱,葛优不也说了吗,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呀!经过一悉讨价还价,最后我终于说服了自已――不借。借了,陷入困境的将会是我。

几天后跟那两个经联系的同学聚会,我说起了志成借钱这个事,他们都惊大了眼睛,说志成也找过他们,而且说的话都一样,都是同学那么多只找你一个。我们三个“幸运儿”只能苦笑一番。

2010年,我离开了工作了十年的南方,回到了老家省会城市,开始了全新的生活。我原以为有我在外10年的经验积累,工作上一定不会有什么难题。可真的进入当地的职场,才发现很多做事方式跟沿海有很大的差别。最明显的是本专业的很多公司都不太重视技术上的创新性,一味的追求业绩,薪酬都是跟业绩挂钩的,导至工作中目的性、功利性过强,不能静下心把专业做好,只想尽快搞定客户,也没多少心思和时间做原创创意,有时候看到同事靠拼拼凑凑就能轻松拿到高提成,内心特别焦虑。

但是既然选择了回来,就得勇敢去面对,耐心的适应。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说服自己,不要过多追求原创,以最快的速度搞完客户。只有这样短平快的工作方式才能让我赚到更多的钱。我需要钱,尤其在这样一个奔四的年龄。

结婚后的几年,我开始变得讨厌过生日了,甚至有时我想记得生日,我选择性的忘记那一天,可身边总是真很多人在那一天提醒我:生日快乐。每次过生日,就感觉自己老了一岁,那种危机四伏的感觉,就象一个孩子在吃糖罐里的糖,他只想一直吃下去,最好怎么也吃不完,也不想知道还剩下多少颗,那种盲目的幸福比什么都好,你若在旁边不停的提醒:还剩八颗了呃、还剩七颗了呃、、、那感觉一定不好受。

2015年的时候,我在工作之余开了一间奶茶店,初衷是不想吊死在上班这一颗树上,哪一天不上班了,也不至于陷入财务困境。有一个周末,我正在店内帮忙,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志成打来的,我内心对这个电话号码有点抗拒,他找我肯定没什么好事,说不定又是借钱呢!但是又不能不接,电话里他说他也回来了,现在在找工作,但是对内地职场不熟悉,再说又多年末见了,想一起坐下,聊聊天。我答应了,约在第二天,市中心一个购物中心。

第二天,我先送儿子去培优,耽误了一点时间,等到的时候已经迟到了,那里人多车多,又没有停车位,于是又开车去旁边的超市的楼顶停车场。快到约定地点时,远远看见志成站在石墩上张望。当时我真的有点意外,按说毕业这么多年了,在经济上应该都有了一定的积累,不论穿衣着装还是气质神情都该有点成熟男人的样子了,混得好的更是一派成功人士的派头。但是他还是如学生时代一样的随意,外套明显长了,衣襟吊的很下,长了的袖子促拥在手腕处,象两个布的灯笼。头发还是长的,但是明显稀少了,脸瘦,胡子拉渣的,一脸的谦和和疲惫。我真的很惊讶,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怜悯,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在餐厅落座,他嚷嚷着今天要请客,不要我买单,说以后同在一个城市,一定要照顾老同学之类的话。我因为确实不饿,就点了一杯饮料,他说我太点少了,今天算他的,一定要吃好,我说我真的不饿。他见我挺坚持,就说我今天不给面子,吃这么少。我说你饿了你就多吃点。他翻了半天菜单,说不知道吃什么了,说我对这里熟悉些,让我帮他点。我无奈只得拿过菜单,边点边问他:牛肉面吃吗?他说吃。我说这面份量有点少,再点点别的吧,他说行,我又点了一份煎饺,问他吃吗?他说可以呀!说够了。我正准备把菜单递给服务员,他突然说你这杯饮料看起来不错,我一听就说再来杯一样的饮料吧。

边吃边聊,他说了他这几年做过的项目,都蛮大的,原单位的人对他怎么好等等,还把手机里的图片翻给我看。我不太感兴趣,看到他兴致澜珊的我就不停的附和。很快他就把食物吃完了,又聊了一会。看看时候不早了,我就说要走了,要接小孩。他说行,以后有时间再聊。因为先前说是他请我,所以我没张罗着买单,但是出于客套,我还是叫了服务员来买单。我以为他会阻止,结果他没有任何表示,我真的买单了。

此后大家各忙各的,偶尔在QQ上聊几句,每次他都会说同学们都混得挺好的,自己混得太差了,有点没脸见人,压力大呀。我问他现在待遇怎么样,他也不直说,就说家里两个小孩,又要还房贷,日子过得太紧巴了。我只能一再宽慰他,别想太多,不用跟别人比,每个人人生际遇不一样,过好自已就行。和他聊天总是没有结束语,聊着聊着总是戛然而止,好象有急事突然走开,然后就这样没了下文。

他更新了几次朋友圈,一次丈概是到家附近的公园去玩,一家老小其乐融融的,阳光很好,拍了好几张荷花荷叶的照片,还配诗一首: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另外的几次朋友圈都是关于马拉松比赛的,我这才明白,他喜欢跑马拉松,不禁对他多了一份崇拜,心想日子虽然苦点,但如果有个富足的精神家园,也不至于活得那么寂廖。这个爱好读书时我是不知道的,可能是在工作中才养成的吧。

九月份的一天,他又在QQ上发信息我,说同学冯某在本市接了个大项目,做完这一单就要换宝马5系了,然后说到他自己,到现在连个驾照都没考,言语间多是消极颓废之意。他说他又想去外地了,我劝他说去了外地又怎样呢?还是要回来的,到时候还得重新适应环境,还不如一直做下去,慢慢就有了自己的人脉了。他说这些都想过,但是现在太需要钱了。我也不好说什么了,必竟,每个人都有自己面对的残酷人生,我是体会不到的他的处境的,也不可能矫情的劝他人生不仅仅只有眼前的苟活。我问他想好了没?他说想好了,已经定下了,下周去内蒙,一个朋友在那边,过去包吃住工资八千,我说本市很多人工作个三五年都能拿到这个工资,他说长这么大他还没拿过这么高的工资呢,我沉默了一下,知道也没必要劝他留下,就半开玩笑的说,到了内蒙就别跑马拉松了,改骑马吧。他没有回复,聊天又这样戛然而止了。

没过几天,他的朋友圈又更新了,一桌子的羊肉和青稞酒,附言是:这么好的美景和美食,我怎么没有胃口呢?我猜原因可能是草原太大了,而他显得太渺小了。

夏末总是有一场雨,天气预报总是说气温会骤降10度左右,等雨过了,气温又将恢复到盛夏时节,所谓的秋老虎就要来了。可事实是,经过了这场雨,夏天再也回不来了,任凭太阳怎么晒,空气中总是一股曾经沧海般的淡定。

我就是在这样一个时节去的同济,先是电话联系,确定楼层和科室。到了重症病房的走道,远远看见他――志成。看到我,他一边打招呼,一边向我走过来,我以为得了癌症的人都是那种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他脸上还是谦卑而真诚的笑容,只是脸色特别灰,没有一点血色。我们站在医院大楼的玻璃幕墙边,阳光正艳,透过玻璃,照在他蓝白相间的条纹病服上。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询问下病情,他显得还比较乐观,说问题不大,就是有一个大的肿瘤,切除了应该就没事了。他说话时经常陷入沉默,眼睛总是看着窗外,窗外是武汉最繁华忙碌的解放大道,还有武广和世茂两座高楼。而后他又喃喃的说:我这一辈子可能就这样了,之后就不再说什么,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有一层浅浅的泪光,却一直没有流下来。正沉默着,他老婆过来了,让他到病床上去,我也不便打扰太久,就把一个信封塞到他的手里,里面有点钱,算是尽我的一点绵簿之力,他也没有太推辞就收下了,我心情沉重,让他好好配合治疗,并告诉他同学们正在搞一个众筹,钱不用担心,一定会好起来的。

但是事实是,癌细胞扩散太严重,医院专科已经束手无策,让家属带回家静养。

没有人告诉他病情的严重性,治疗的费用已经凑的差不多了,他以为只要定期配合化疗,恶魔就将离他而去。

一个月后,我们几个同学去看他,他坐在客厅的轮椅上,膝盖上搭着一块毛毯,面如死灰,一股死亡的气息让人看了难以自持。他老婆说你的同学来看你了,他没有一点反应,他老婆叹口气说他已经迷糊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他的两个孩子围在他身边,大的问他渴不渴,把杯里的水挮到他嘴边,一不小心还呛着了,小的帮他揉揉脚。看到眼前的这一切,每个人的眼睛都湿润了。

志成终于还是没有熬到新年。逝者已逝,活着人都忙于工作、挣钱,为了住上更大的房子,为了开上更好的车,整天疲于奔命。我们又忘记了对生命的反省、对健康的反思,又开始变得为了明天不顾一切。

志成已经变成了一位故人,有时我会点开他的QQ,看看以前的聊天纪录,我对他说,到了内蒙了就别跑马拉松了,改骑马吧,他没有回答,聊天就这样戛然而止了,仿佛,他有什么急事走开了,

只是这一次,他不会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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