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三尺讲台的爱恨情缘(三)
三、幻灭
没有了母亲的庇护,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愿上学,即便上学也是踩着铃声进校园,我一度怀疑之后的学习工作生涯总是脚踩铃声进门就是源于此时。我像所有的乖乖女一样热爱学习遵守纪律团结同学,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坐在教室第一排的好学生。
五年级我升入了隔壁村更大的一所完全小学,学校大门口两棵古老的柳树隔门相望,柳条在清新的空气中翩翩起舞。新的班主任教我们语文,她刚从师范大学毕业,我们是她所带的第一届学生。数学老师是学校里的骨干教师,据说也是学校里为数不多的拥有一级职称的教师,四十岁左右,消瘦的面庞被较长的中分头掩盖着,说话总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秋天在后排男生们所唱的‘小芳“”九妹“和”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中快速走过,班主任听到也是莞尔一笑。寒露之后,冬天毫无悬念地肆虐着西北大地,同学们都换上了臃肿的棉衣棉裤和棉鞋,一张张高原红的脸为寒冷的冬天增加了一丝血色。
很寻常的一个早课间,学习委员传话让我去数学老师办公室一趟。与其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办公生活为一体的家。那个年代每一个老师都有一间自己独立的房间,如果住得远的老师就会携家带口一家子人生活在学校,就像自己的家一样,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里要比自己家里好多了,学校办公室可以烧煤,还有免费的水和电供应,而村子里大多数人都是烧苹果树枝,喝水要去几里之外的泉池里拉,停电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但是对于本村的老师来说,他们放学回家还要下地干活呢,所以学校条件再好也难以阻挡他们惦记农活的心。
数学老师是本村的,但是他经常不回家。数学课堂气氛也如一潭死水一般沉默,与语文老师的活跃风趣形成强烈的反差。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想他是怎么评上一级的,难道仅仅是因为教龄长吗?虽然我的课堂发言没有语文课那么积极,但是我的成绩也还不错呀,毕竟我前几年那么好学,再差也不会沦落到被请去谈话的地步吧。
从教室到数学老师办公室不到百米的距离,我一路上走得小心翼翼,穿过校园中心的花园,终于抵达了教师办公室所在的那一排房间,数学老师的房间是这一排的最后一个,旁边就是六年级甲班的教室。我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叩了一下房门,估计是声音太轻的缘故吧,并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来看门,于是我本能地踮起脚尖透过被报纸糊住的玻璃窗缝向里看,想知道里面是否有人。谁想这一看,毁灭了我对老师最美好的认知。
窗子旁边是办公桌,桌子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沓作业本,旁边空着一把椅子。椅子的附近有一些锅碗瓢盆发出冷冷的光,再往里一些光线昏暗,但是我还是清晰的看到数学老师坐在炕边上,远远望去就像一只饥饿的瘦猴子,他的手正好放在站在他旁边的一位圆润的女生手上,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什么,看到这一幕,我吓得双腿颤抖,恨不得马上蒸发,安奈住内心的恐慌赶紧转身离开。
回教室的路似乎走了一万年,冰冷的面庞任由西北风恣意地刮着。短短的课间十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我看错了吗?可那位圆润的女同学分明就是隔壁班的呀。我的胆量不允许我想太多,更不会让我说太多。我努力抽了抽嘴角,擦了擦有些皲裂的高原红脸蛋,试图让自己更自然一些地走进教室。
这是我第一次被老师单独传唤,很庆幸,这也是学习生涯中唯一的一次。从那天起,每次上数学课我都心不在焉,不敢抬头正视那张龌龊的脸,顺其自然的,那些追及问题浓度问题的应用题也变得像数学老师一样的让我讨厌。
第二学期开学后,就再也没有看到过隔壁班的圆润女生,听同学们说,她辍学随母亲一起外出打工了。我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或许没有她,我就会成为她的样子,成为待宰的羔羊。校园里朗朗的读书声依旧响亮,红砖所砌的院墙上用白灰刷写的“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和“团结友爱,尊敬师长”等字眼显得格外刺目。这件事情就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永远沉在我的心底,但不管如何掩饰,也难以抹平记忆里的丑恶烙印。
我讨厌自己的懦弱,但即便时间倒回,恐怕我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