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

【言情】爱你如他(5)

2018-06-28  本文已影响61人  察茶儿

    “你再不出现,我真要以为你伤心过度看破红尘了呢!”

    城西的晓梦戏园里,念奴娇扭着水蛇腰摇着小团扇,婀娜多姿的扶着楼梯从二楼走下来,走到苏黎身边的时候,她用扇子轻轻一抬苏黎的下巴,啧了一声:“这一脸病恹恹的德行!”

    苏黎原本正在慢条斯理的剥橘子,被念奴娇一搅和,手一滑,刚刚剥好的橘子就滚了下去。

    “唉呀……”苏黎推开念奴娇的扇子,看着地上一塌糊涂的橘子皱眉:“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念奴娇撇了撇热烈似火的红唇,蛮腰一拧坐到苏黎对面的圆凳上,翘起二郎腿:“想通了?”

    苏黎从面前的果盘里拿起一个橘子,用指甲在橘子皮上轻轻的划了一道:“不知道。”

    “缺心眼儿!”念奴娇嗤之以鼻:“半条命都没了,还执迷不悟,苏家真是祖坟遭雷劈了,才出了你这么个痴情的二百五!”

    空荡荡的大厅里,念奴娇的嘲讽余音袅袅,许久不散。她的声音有点尖,说话永远提着一口气,似乎说着说着就要咿咿呀呀的唱起来。

    “你总归还是苏家的人”橘子在苏黎手里被撕成了一朵参差不齐的花:“说话别那么难听。”

    “呸!”念奴娇用小团扇狠狠的敲了敲桌沿:“老娘才不姓你那遭瘟的苏!”

    在煦城,苏家是法,苏家是天,可念奴娇偏偏是无法无天。

    她是苏老爷子的十一弟——苏永恩最小的女儿,论辈分,是苏黎的表姑姑。从血统上来说,是实打实的苏家嫡系。

    可念奴娇从不承认自己姓苏,对苏家更是嗤之以鼻,不管什么场合、不管什么人,只要在她面前提起苏家,她总要骂上几句。

    念奴娇之所以这么仇视自己的本家,全都是拜她亲爹——苏永恩所赐。

    这位苏永恩,可以说是苏家的一个孽障,天生一副好皮相,偏偏又野又多情又没心没肺,四处留情却又一个都不肯娶,从少年浪到中年,惹下一屁股的桃花债。

    念奴娇的娘亲绫罗就是苏永恩众多“债主”之一,她是隔壁县城镖局总镖头和小妾的女儿,爹不疼娘不爱从小散养,遇到苏永恩这种情场败类自然溃不成军,死心塌地的跟着苏永恩不说,还生下了念奴娇。

    念奴娇的出生并没有耽误苏永恩始乱终弃的脚步,他很快就搭上了一个女学生,像只苍蝇似的一天到晚追在人家身后嗡嗡,完全把绫罗母女忘到了脑后。

    绫罗伤心却又无奈,只得带着念奴娇回到了镖局。

    镖局虽然不是礼法规矩森严的书香门第,但对于未婚生子这种有辱门风的事情也是没有办法容忍。绫罗的兄长暴跳如雷只身前去苏府兴师问罪,却被苏府的护院打伤,断了一条腿和一只胳膊。走镖回来的总镖头回到家,看到浑身是伤的儿子和有辱家门的女儿,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硬生生气到吐血,一头栽倒,从此卧床不起。

    绫罗在家人的咒骂和指责中带着念奴娇来到苏府,恰好遇到苏永恩带着女学生回来见家长。此时苏永恩满脑子都是女学生,对绫罗满是嫌恶,他承认自己和绫罗好过,却否认念奴娇是自己的女儿,觉得念奴娇是个野种,是绫罗为了攀高枝而没来的,一个来路不明的“把柄”。

    苏家的长辈们对苏永恩是个什么贱货再清楚不过了,他们当场拒绝了他和女学生结婚的要求,让绫罗带着念奴娇在苏府住下,并且备了厚礼,去镖局登门致歉。

    苏永恩对长辈们的处理结果相当不满,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毅然决然的和女学生趁夜私奔了。只不过整个苏家除了他亲妈六姨太之外,根本没人在乎他是私奔,还是裸奔。因为他就像只一年四季都在发情的野猫,动不动就为爱走天涯。

    六姨太起初也没太把儿子的出走放在心上,自己生的玩意儿有多大能耐她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数。而且家里毕竟还有个念奴娇,即使苏永恩再不乐意,那也是骨肉至亲血脉相连,怎么都割舍不掉。

    所以六姨太一开始对绫罗母女很好,但日子一天天过去,苏永恩还是毫无消息,她开始坐不住了,她派人四处打听苏永恩的消息。在日复一日煎熬的等待中,她发现念奴娇和苏永恩长的一点都不像,于是她开始怀疑念奴娇到底是不是苏家的人。

    在六姨太心里,一直觉得自己的儿子只是一般的混账,绝不会干出抛妻弃女的事情。他之所以久久不归,肯定是因为念奴娇根本不是他的女儿,他不肯当冤大头。

    于是六姨太大张旗鼓的要求滴血验亲,苏家的长辈们自然不允许她作妖,一口回绝。吃了瘪的六姨太越发的神经质,她把满腔的怨气都撒在了绫罗和念奴娇身上,明里暗里折磨母女二人。

    一开始的时候,苏家的长辈们还能想起绫罗母女,镖局的人也时不时前来探望,虽然经常受六姨太的气,绫罗的日子并不算难过。可后来时代更迭,兵荒马乱,镖局解散各奔前程,苏家内部为了家主之位勾心斗角,没有人再有余力去庇护深宅大院中的绫罗母女。

    八年十个月后,绫罗郁郁而终。

    之后又一年三个月,憔悴落魄的苏永恩带着一个小男孩回到了苏府,女学生不见踪影。

    之后的事情很简单,六姨太欣喜若狂,小男孩认祖归宗,苏永恩仍旧不认念奴娇,念奴娇更是恨他入骨,根本连看都不看他。

    苏府的人都对念奴娇都疏离而客气,她在族谱里的名字叫苏绒,已经是新任家主的苏老爷子叫她绒丫头,下人们都会恭恭敬敬的叫绒小姐。没有人再去怀疑她的身份,因为她越长越像苏永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扣出来的,连右耳垂上的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反倒是苏永恩带回来的那个小男孩——族名苏澄的小少爷和他爹一丁点都不像,也不像他那销声匿迹的娘,和苏家任何一个有血亲的人都不像,长的自成一派。

    但苏永恩和六姨太就跟瞎了一样,依然觉得苏澄是亲生的,苏绒——也就是念奴娇来历不明。

    日子暂时风平浪静,念奴娇无悲无喜的长成了翻版“苏永恩”,她无比讨厌自己这张脸,讨厌到了想毁容的地步。

    这一年,念奴娇十九岁,苏澄十六岁。春天的时候,苏黎的父母登上了前往彼岸异国的轮船,双双出国留学,扔下了年仅九岁的苏黎。

    夏天的时候苏老爷子生了病,他怕苏黎沾染上病气,便让念奴娇带她出去散心游玩。可不管念奴娇怎么哄,苏黎就是哪儿也不去,搬个凳子坐在苏老爷子院外,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房门。

    苏黎天生就是头犟驴,小小年纪脾气上来谁的话都不听。念奴娇虽然过了耍驴的年纪,但也是个倔起来雷打不动主儿,于是两个两位相差十岁的“驴”小姐较上了劲。

    两个人一路从夏天“对驴”到了秋天,苏老爷的病都好的七七八八,两人虽然没有分出胜负,却莫名其妙的生出了英雄惜英雄的诡异感觉。

    跟别人十天半个月也说不上几句话的苏黎和念奴娇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絮絮叨叨,素来独来独往的念奴娇居然也不嫌她烦,去哪儿都愿意带着她。

    于是苏府上下都忍不住感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古人诚不欺我。

    八月十五,既是中秋节,又是苏老爷子的生日。苏府大摆宴席,请来了正当红的孟家班搭台唱戏。

    苏黎和念奴娇都是对家族聚会极度反感的人,两位相差十岁的英雄所见略同,一致决定要从后院翻墙出去,躲过这一场“节”。

    两位英雄绕过后花园,偷偷摸摸的穿越厢房的时候,恰好撞见了正在院子里练功的孟家班少班主——孟青衣。

    厢房的院子有一棵很老的银杏树,每到秋天,心形的叶子在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层。明月当空,一袭月白色长衫的孟青衣踏着满地落叶,手持长剑,一招一式矫若惊鸿宛如游龙,收剑还鞘的瞬间蓦然回首,清冷的月光散落在他的眉梢眼角,当真是举世无双。

    念奴娇见了这场景,顿时有些英雄气短,她当即薅着苏黎的领子,折返回后花园,坐在第一排看完了整场的戏。

    孟青衣虽然叫青衣,唱的却是实打实的武生,不论台上台下,常服还是戏装,整个人都透着股疏朗清澈,言谈举止更是谦谦君子之风,温润如玉。

    孟家班在苏府唱了三天的戏,念奴娇就钉子似的钉在第一排看了三天。第四天原本应该辞行离开的孟家班忽然改了主意,请苏家在城中寻一个稳妥的房子,他们要在煦城停留一段时间。

    刚进入冬天的时候,苏家在城西为孟家班找了一栋精致的小楼,名叫陶然楼。开台唱戏的第一天,除了大半个煦城的百姓,方圆百里的名流富商都慕名而来,道贺的花篮堆的里三层外三层。念奴娇拖着一脸不情愿的苏黎混在拥挤的人群里,开心的简直要飞起来。

    那是苏黎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花痴。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孟青衣看向念奴娇的眼神,比花痴还要花痴。

    襄王有梦,神女有心,念奴娇和孟青衣郎情妾意,甜的简直能把任何一位旁观者齁死。

    苏家在家产规模和人数上虽然称的上是望族,但终究不是什么名门,没那么多的规矩和条条框框,更没什么家风清正的概念,要不然以苏念恩的所作所为,早被逐出家门一百次了。

    所以念奴娇和孟青衣的感情顺风顺水,苏家一点意见都没有,甚至连嫁妆都准备好了。不过就在两家谈婚论嫁的时候, 一只军队突然来到了煦城。

    军队的主人姓乔,人称乔司令,总镖头出身的军阀头子,岑帅的宿敌之一。这次带队的是他的副官,姓董。

    兵荒马乱的世道,军队大摇大摆的进城,无非是想巧立名目搜刮些粮食钱财。更何况乔司令现在正和岑帅掐的死去活来,前线吃紧的情况下还让董副官带着人马招摇过市,很可能已经吃了上顿没下顿,快穷疯了。

    人急了上房狗急跳墙,穷疯了的丘八更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所以苏家和煦城商会急忙准备了一大批的“贡品”,希望尽快打发走这些瘟神。

    就在瘟神们打算带着钱粮走人的时候,事情除了岔子。

    岔子出在苏澄身上,这货长的不像他爹,但脾气秉性乃至生活作风都和他爹的精髓,在家勾搭丫鬟,在学校勾搭女同学,在外面勾搭各路莺莺燕燕,只要长的好看的统统要勾搭一下,荤素不忌男女通吃,勾搭到手的始乱终弃,勾搭不到的就想法设法毁了人家,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别人得到,比起他那败家爹有过之无不及。

    苏澄之前看上了孟青衣那唱旦角的师哥孟青丘,可人家孟青丘已经有了家室,怎么可能和他鬼混,所以果断回绝了他的示好。

    于是苏澄表面上买卖不成仁义在,背地里却憋了一肚子的坏水。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孟青丘的妻子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出逃的原因则是家里把她许给了别人做姨太太。

    而这个“别人”,正是董副官。

    苏澄派人给董副官带了个口信,于是原本要走的董副官掉头杀了个回马枪,派兵围住了陶然楼,打伤孟青丘,带走了他的妻子,还一把火烧了戏班所有的行头。

    孟青衣当时和念奴娇在城北选首饰,得知消息后立刻追了上去。念奴娇回到苏府,求苏老爷子出手帮孟青衣,苏老爷子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拒绝,并且把念奴娇关了起来。

    几天后,传来董副官的军队在长亭坡遭到了伏击,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苏家派人去长亭坡寻回了重伤的孟青丘的妻子,而孟青衣却不知所踪。

    不久后,孟青丘的妻子伤重不治,撒手人寰。孟青丘万念俱灰,在城外的无相寺落发为僧。

    念奴娇伤心欲绝,她从被关押的屋子里逃出来,跑到长亭坡整整找了五天五夜,仍然没有孟青衣的消息。于是,她又回到陶然楼,不言不动,不吃不喝,只是等。如此又等了三天三夜,她没等到孟青衣,却意外的等到了苏黎。

    苏黎没有说话,只是递给了她一张被眉笔涂的乱七八糟的纸,有些凹下去的地方没有被涂黑,仔细看的话能看出是几个字:

  “董……官……知……丘妻……”

    念奴娇看着纸上的字迹,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整个苏府,平日里写字都用毛笔,只有苏澄才会用钢笔,也只有他写字时第一划落的特别轻,最后一划又落的特别重,写出的每个字都一瘸一拐。

    念奴娇来不及想苏黎是怎么得到的这张纸,她去楼上拿起了孟青衣的佩剑,径自去了苏澄流连的花街柳巷,一剑把正在寻欢作乐的苏澄扎了个透心凉。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苏澄的心脏居然长在右边,那致命的一刀没能要了他的命,在医院昏迷了半个月后,他醒了过来。

    苏家的长辈们没能把念奴娇怎么样,证据就在眼前,念奴娇不该伤害手足,但苏澄确实死有余辜。

    苏老爷子说苏澄已经死过一次,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念奴娇早就不期待这个所谓的家能给她庇护和公道,她闯进祠堂把自己的名字从族谱上撕掉,在苏永恩和六姨太的咒骂声中离开了苏府,和不愿意离开的孟家班遗孤一起重新开台唱戏,并且登报和苏家断绝了关系。

    从此,她成了苏家心头上一颗拔不掉的刺。

    后来,苏黎在十六岁的时候买下了陶然楼,送给了孟家班。

    再后来,苏黎就成了孟家班最大的金主。

    其实自从那张被涂的乱七八糟的信纸开始,念奴娇对苏黎就有种莫名的犯怵。这种感觉在苏黎长大之后更加的强烈,她觉得这个没情没趣儿沉默寡言的孩子,天生就是一头嗜血的孤狼,总有一天,会把苏家撕的粉碎。

    不过按照现在的状况,苏黎在撕碎苏家之前,一定会先对付萧予安。

    毕竟爱情种东西,要么是起死回生的灵丹,要么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别无其他。

    想到这儿,念奴娇又一扇子拍掉了苏黎手里的橘子:“丫头,想不想听《牡丹亭》?”

    苏黎深深的叹了口气:“不,我想听《斩华雄》。”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