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秘史(三十三)
三十三、朋友作死别
常义看着已然只剩一口气的素衣阁主,道:“你说。”
素衣阁主的嘴唇微动着,自嘴里吐出几个字:“君——心——非——妾——心,至死——恨——不休。”
然后,她就闭上了眼睛。她带着对关山王的恨,悲伤地活着,悲惨地死去。但对于她,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关山王淡淡道:“你下去吧。”
常义转身走出去的时候,关山王的眼中突带上了一种无法形容的黯然之色,轻声念道:“君心非妾心,至死恨不休,君心似妾心,至死情不渝……”
这四句话,他足足念了四遍,眼中突又带上无限的光彩,自语道:“本王雄图四海,又怎会为了你……”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就在这时,林婉竟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林婉的脸很白,出奇的白,似乎从没有见过太阳。她的眼睛看起来空洞无物,似乎她的整个人也是空的。
关山王看向林婉,道:“王妃,你快不快乐?”
林婉笑了笑,但这笑看起来,却实在很勉强,然后,轻声道:“我很快乐。”
关山王又道:“那么,你是不是很愿意做我的王妃,一直深爱着本王,此生不渝呢?”
林婉轻声道:“妾身为王爷的王妃,心里自然只有王爷一个人,生已是王爷的人,死了自然也是王爷的鬼。”
关山王哈哈大笑,道:“好,说得好。”突又看向林婉,失声道:“王妃,你实在太美了,在这世上,谁又能比得上你?”他抱起林婉,走了进去。
天已大亮,盛开走出了竹屋,伸了伸懒腰,他的心情显然很不错。
他和苏青已在这竹屋呆了很长时间,在这段时间,没有任何打扰,也不用去想其他,一切是如此的平静,怎能叫他心情不舒畅?
苏青也从屋中走出来,他看起来还是那么瘦弱,那么潦倒,但他的一双眼睛,却仍是那么明亮,那么坚定。
盛开笑着道:“没有关山王的日子,实在很好。”
苏青的眼神坚定而从容,道:“平静的日子固然很好,但关山王,我一定还要去找他。”
盛开收住笑容,怨声道:“你为何要煞风景?就算要找他,也不要在这种清静的时候说出来,你要知道,这样的日子实在已不多了。”
苏青突也笑了笑,道:“你若不提他的名字,我又怎会说?”
盛开冷哼一声,道:“好,是我的错。”他已大步走了出去。
苏青立道:“你要去哪里?”
盛开边走边道:“人言盛开风流,你自然知道我要去干什么。”
看着盛开渐渐远去,苏青摇了摇头,喃喃道:“这世上能像他一样的,又有几个?”
他转过身,正想回到竹屋,却见一个老人向他走来,正是罗亭生。
罗亭生看起来似比之前更加苍老,显得异常憔悴,仿佛身患大病。
苏青惊声道:“老先生,你……”
罗亭生眼神黯然,道:“你可知素衣阁主已死?”
苏青一怔,却又道:“她要以一己之力与关山王作殊死之搏,这结果也并不奇怪。”
罗亭生怅然道:“但老夫终于知道,素衣阁主正是舍妹。”
苏青这一惊却实在不小,道:“她,她竟是老先生的妹妹,那……”
罗亭生道:“老夫若不是亲眼见到她的尸体,也绝不会知道。”
苏青惊道:“老先生已去过了长安?”
罗亭生道:“老夫并没有去长安,只不过是别人带回了她的尸体。”
苏青惊道:“谁?”
罗亭生道:“正是花鹤。”
苏青又是一惊。罗亭生接着道:“花鹤这人并不简单,他一直都在查关山王的来历,而他也早就查出,关山王正是昔日方原座下十二金刚之一,他本叫做石成远,陷害方原的正是他。”
苏青道:“晚辈自贺碧玉的武林遗补中,也已查出端倪,又见一名叫做倚轩的女子临死之前的奇态,遂推出那女子与当年方原的小妾有些渊源,今听先生之言,疑团已解。据武林遗补中所写,乃是方原手下十二金刚之一串通那个小妾,拿去调动十二金刚的令牌,又以临摹手法写下邀请邵环和铁无机的信件,才有了那样的奇案。”
罗亭生叹道:“老夫致力于记述武林历事,却终是不及这样的人,这贺碧玉真不简单,而这武林遗补,自然记述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武林往事。”
苏青道:“里面涉及的武林秘密确实不少,所以,晚辈才会将其付之一炬。”
罗亭生点头道:“做得好。”立又道:“而因为舍妹,老夫也终于肯定,石成远正是当年欺骗舍妹的那人,只因石成远对她的抛弃,才让她一直活在仇恨中,却终因仇恨而惨死。”
罗亭生默然半晌,灰暗的眼睛已变得明亮,道:“关山王已然是一代枭雄,他更知道许多江湖秘事,不除此人,武林必将一直处于腥风血雨中。”
苏青道:“但如今,又有谁对付的了关山王呢?”
罗亭生道:“老夫观花鹤此人,大不简单,我猜此人与方原必有莫大渊源。”
苏青立问道:“他现在何处?”
罗亭生道:“此人除关山王之心极为坚决,辞别老夫后,老夫也已不知道他的下落。”他立又道:“在临行前,他托老夫将一个盒子交给你。”
苏青一惊,不知何时,护庄使者杨震已出现在苏青身前,面如古铜、神情肃然,他伸手将一个浅灰锦盒伸给了他。
苏青接过盒子,罗亭生便辞别而去。
待罗亭生和杨震已看不见,苏青慢慢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宣纸书册,上面赫然写着五个篆体小字,乃是:无影剑秘谱。
苏青大惊之下,拿着着册子,已怅然出神。
日已暮,盛开还没有回来,苏青已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就在他刚走出竹屋的时候,他就看到了盛开,已倒在地上的盛开。
他的脸上满是血迹,身上满是血痕,他的脸已因疼痛而变得扭曲,无论谁看到此时的他,都不会想到他就是那俊美潇洒的盛开。
苏青几步奔了过去,跪地扶起了盛开,道:“盛兄,你怎会如此?”
盛开忍着疼痛,勉强笑道:“你若被人在身上刺了二十多剑,挨了二十多掌,也会像我一样。”他没有呻吟,但却已汗流如雨,可是,在他本就流血的脸上,已实在看不出流的到底是汗,还是血?
但无论是血,还是汗,这对一个英雄来说,都是可以流的。
英雄流血,流汗,却不流泪。
苏青失声道:“可你为什么又要去长安?”
盛开突露出了很骄傲的微笑,道:“我虽身中二十多剑,接了二十多掌,但他两个人,却也被我重伤,更负伤而逃了。”
苏青立道:“吴败和江仁?”
盛开道:“苏青,你能否同时重伤他两人?”
苏青惨色道:“我不能。”
盛开又道:“那,那我和你谁厉害?”
苏青强忍着悲痛,失声道:“自然是你厉害。”
盛开血红的脸又带上了微笑,道:“你终于肯,肯承认我比你强了。”他显然已说得极费力,这一句后,他的眼睛似已快闭上,却犹望着远方,似在看着什么。
苏青轻声唤道:“盛兄,盛兄……”
盛开紫青色的嘴唇微颤着道:“苏青,你终还是没有赢了我,我很快就能见到倚壁了,我——好——开心。”他的眼睛已完全闭上。
苏青紧紧抱着盛开,对天嘶声吼叫。
这风流不羁、又不失情义的绝世剑客,终于闭上了他的眼睛,离开了他曾逍遥游乐、时刻战斗的世界。
清晨,苏青走出了竹屋,整个人焕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光采,一走出竹屋,他就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那方向正是长安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