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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囚徒困境

2020-03-07  本文已影响0人  王靖雯_

预谋与囚徒

长江财富的大灯已经熄灭,atm机检修整整齐齐地贴在两台对外营业的机器上,它们坏了,所以终于可以迎来短暂的休息。

比起这两台靠故障换取休息的柜员机,我并不是这家财富公司里最可怜的人。

晚上八点,我终于等到了工程师,说工程师其实就是维修机器的大师傅,他们扛着梯子,拿着电钻,还有很多我不认识的专业工具走进了不足九平方米的加钞间,这样狭小的空间已经被两个巨型机器填了一半,加上大型灭火器,各种探头,能让人移动的空间少之又少,大师傅们还要在里面维修作业,塞进了两个大师傅以后,我也必须强行把自己塞进去,因为监控里不能没有我的身影。哪怕是一个孱弱的身躯,也算得上是身躯。

维修开始了。电钻的声音刺啦作响,狭小的空间里火花恐怕第一次四溅得那么没有底气。

我离火花的距离很近,躲在一个墙角,或者说是挤在一个墙角,空气都变得越来越紧凑了。缺氧让我心情沮丧,两个小时前,同事们纷纷借口有事离开,把这个突如其来的监工任务抛给了我,不用照顾孩子,没有约会,没病,他们的理由总是看起来相当合理,不符合逻辑的地方又极其隐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逐渐意识到这是一次大的维修。大师傅擦了擦额头的汗对我说“妹子,能不能取点抹布”久未清理的机器满是灰尘,我便听了他的话转身去拿。

卫生间就在五步以内,十步的时间,也就几分钟,回来的时候,眼前已经一片茫然,气溶胶灭火器发作了,九平米的空间全是白色烟雾,我来不及反应就被绑了起来。

紧接着,机器被挪开了,我也跟着两个刚才还是工程师的人一起从墙上的大洞里出去了,

一起出去的还有机器里的钱。

看着那些红色的人民币被毫无规律地扔进麻袋,我忽然清醒地知道,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抢劫。

事实上机器里的人民币数量并不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地抢一回,但转念一想,他们不是还绑了我吗?或许我以作为威胁谁的筹码,威胁谁呢?我想不到,但一日一日沮丧如流水的生活,在这一刻也算是激起了点浪花,我的心里既害怕又平静。拖走我吧,最好是扔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让我自生自灭。谁也不用来营救我。

我被扔进了一辆包厢卡车的后壳,在这里,是一同被绑的人,连环作案,车里是其他自助点的同事,总共两个,他们两个异常安静,没有人大喊大叫。聪明,理智,这是每一个财富管理者必备素养。这是我们的企业文化,看起来践行得真是不错。

一个紧急制动后,车晃晃悠悠开走了。

你永远都叫不醒自己和另一个装睡的人

“呦,咱俩真有缘”这尖酸刻薄的声音,让我瞪大了眼借着车厢缝里透出的微不足道的光芒去确认对方身份,一股久违的老男人香水味飘来,我便万无一失地锁定了目标人。

“对,咱俩能在这种场合遇见,确实证明咱俩有孽缘。”我从来都不愿承认这个人曾经和我有过多余的缘分。

“不紧张吗?也不准备想想办法,说不定一会车一停,咱俩就得在两声枪响过后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他说这些话时很悠然。

“我紧张有用吗,你的绳子捆得有多紧,我的就一样紧,这可不是电视剧,绳子附近总有一个破碗。”

“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刻薄而丧气?”以往说类似的话时,他总会摊手以表无奈,而今天他做不到了。于是说完又补充了一个无奈的笑。

“在这么精彩的人生镜头里和你同框才叫丧气。”

“都死到临头咯不能说几句好听的话吗?我好心劝你,这样真嫁不出去。“

“怎么了,死到临头是该相拥而泣,但对方是你,我宁愿快点死,而且我嫁不出去,也不会劳烦您,你的好心还是留着忽悠别人吧。”我的气焰越来越嚣张,好像早已忘了自己是一组人质中的一员。

车里又安静了下来,只有车轮的声音嗡嗡作响,我垂着头,一缕头发在眼前晃动。

“你真不怕死吗,一个女孩。”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和身边这个混蛋说话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死这件事,我已经在心里想了无数次,在每一个证明我的一生只能是碌碌无为的时间切片里,在每一次被拎出来和同龄人对比,作别人的低端比较级时,在无数个被任务业绩堆叠着惊醒的清晨,我无数次想作死,可我不敢死,也不能死,我只能硬撑着。有时候,还要撑着笑成一朵花儿。

想到这里,我冷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你总是笑得毫无来由。”混蛋的语气总是充满了匪夷所思的质疑。

“我笑你一个男人这么怕死。”

“算了”那混蛋眉一皱,头一扭,用仅有的能动的肢体表达了对我的不满。

谈话又终止了。安静真好。我在思索我会不会死,按照我对自己人生剧本的预期,我应该不会死,因为还有很多苦难排着队等待摧残我,我要是死了他们死也不会放过我吧。

还有一种版本则是,我的人生或许还有没发生的好事情。一点点,一点点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好事情,我常常用这个渺茫的希望鼓舞自己,等一等,等一等再崩溃,等一等再放弃,但我也知道,有时候,等一等就是一辈子。人可能真的要一辈子在痛苦中挣扎,苦中作乐才是人生真谛。

“我觉得咱俩真的会死,要真是那样,咱俩就该吐露一下真心。人之将死,应该放松。”他长吐了一口气,好像是刚做完足疗一样爽到仰起了脖子。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你嘴里的屁话总是那么多。”我直接结束了他的幻想。

他说吐露真心,我便想到这世界上最不能吐露的就是真心,伤心之所以叫做伤心,是因为吐露了真心,有了心才会伤心,伤心最可悲的地方就是信任付之一炬,那时候率先吐露真心的一方往往会有一种自己是傻叉的奇特自卑感。人可以接受自己傻,但不能接受只有自己傻,人是合群动物,傻要一起傻才行,否则傻得孤立,傻得可气。

车忽然停下了,天还没亮,我们被扔进了一个黑黢黢的地下室。很冷,我冻得直哆嗦。混蛋也在哆嗦。我们两个背靠着背。如果是一对恋人,或许还很浪漫,但是一对冤家,可能就只剩悲凉了。

“说几句真心话吧,你这个人最擅长把别人拒之千里,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和你分开吗?爱情说到底就是深层次的的人际交往,爱要礼尚往来你懂吗?你懂这个意思吗”

“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找老女人这件事赖我喽”我根本不接受他的攻击,毫不留情地把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你能不能善良一点”他反驳到。

“你何以见得我不善良,我做过伤害你的事吗?”

“善良这件事分两种,一种是心里的,一种是表面上的,你说,你光是心里想得好,不到生死关头谁能扒开你的心看看?可是表面上的好不代表心里不好,哪怕只是表面好,也让人舒适你懂吗?很多皇上宁可被一些妃子骗死,也不要那些忠言逆耳。”

听他的话,我似乎感到一丢丢欣慰,因为至少他还是理解我的,但让我难过的是他话的后半段,一个理解你的人也不会接受你。何况别人呢。我忽然意识到我的这种不善言辞,可能是我诸事不顺的根源。

“天一亮,我们可能就上头条了,会引起社会的轰动。”就在混蛋说完这句话,另一个女孩的siri忽然打开了手电筒,我们都吓了一跳,那女孩依旧沉默不语。

“会的,就像你和老女人恋爱的消息一样,没一会就在全公司传遍了。”

“你这么说,既不负责也不准确。”

“对,应该是有钱的老女人”

混蛋眉头一皱,在手电筒的照耀下,几条抬头纹稳稳地挂在脑门,眼神深邃又犀利。“好,我不跟你说了,真心就不该跟你说”

没过一会儿,混蛋又主动挑起话题,他从来不喜欢安静,而我刚好相反。

“话说跟我分手后你就没有找到接手的人嘛?”

我没有回答他,但脑海中确实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我很喜欢他,但我知道他不会喜欢我。倘若我的人生会发生那么一点点好事,恐怕他也算那一点中的一点了。或者说是很大一点,或者说有可能是全部。

他很好,也很照顾我,在每一次我很尴尬的时候跳出来帮我解围,但事候又只会点头笑笑,好像是在义务助人,仅仅是展示他的绅士和高级素养,和目标人物是谁关系不大,我从不敢从他的行为里揣测他的心思,毕竟会错意是很丢人的事,我没法告诉我自己,“傻叉,人家只是有雷锋精神,你还自作多情,哈哈哈哈。”嘲笑自己既心酸又愚蠢。我不想这样。

“你冻傻了?”

“没有”我长呼了一口气,“我想到这个人,忽然不觉得冷了”

我的心里忽然感觉平静踏实,甚至有种安详的感觉。

有时,爱一个人真是良药。哪怕对方没有回应。人常说爱而不得是痛苦,而活在平淡的生活里没有爱的能力,没有惦念的人才更痛苦。

我的双眼有些模糊,混蛋又在我耳边说什么,我已经听不清楚,眼前一晃,地下室的门开了,警察一拥而入,他在这群警察散去之后边出现,像是电影大片中德主人公,他非常紧张地跑过来给我松绑,什么多余的花也没说,我想问他为什么会来,是不是为我而来,但我没有力气。我还没来得及为我被解救而感到兴奋。后背忽然咯噔了一下,我的眼睛睁开,发现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是侧面的小窗口有了些阳光。我已经冻傻了。

“你没事儿吧,一点声儿不出,我以为你想到这个人就死过去了呢。“

我确实感觉我浑身都僵硬了,血液流动的速度我都能清楚的感受到,一切都变得太缓慢了。

“你相信人生会有奇迹发生吗?”

“我相信”我已经很虚弱了,混蛋的声音还是铿锵有力。

“他会来救我吗?”

“你稍微清醒一点,现在警察也救不了我们。”

咣当一声,门真的开了,有人送饭进来,并且给我们松了绑,可能是怕我们死掉,“那个小天窗,外面也是我们的人,别想着跑了,等着吧,等着最安全”门又关上了,我和混蛋爬起来吃了东西,也没那么冷了。

“我真不明白,他们绑我们两个穷人有什么用,能得到什么?”混蛋很恼火。

但说得是一个事实,我们两个确实是这个公司里为数不多的穷人,可能绑匪都想象不到我们有多穷。

”他会来救我吗?“我已经毫无顾忌,任凭自己想什么就说什么。

“一把年纪,总做少女的梦,这也是你至今没人爱的原因”

我完全屏蔽了混蛋话里的意思,我也知道他不会来救我,我只是给自己一点希望,一点能看见明天的假想。有时我是靠关于爱的假想活着,很阿q。

门又开了,这一次又进来几个人,我有些心悸,我以为我是在做梦,我看见了想象中会来救我的人,他也在这些人之中,只是不是来救我,而是同样成为囚徒。

他,很功利,至少给很多人包括我的感觉是这样的,也很聪明,聪明又功利所以现在已经是公司的中层了。用身边的混蛋的话说就是,“简直就是无处不显眼的傻叉。”我知道混蛋是个不会表现的人,他们两个截然相反。

我呢,既愚蠢又单纯,所以事业上并没有任何起色。

我们两个人完全是两个轨道上的车,我这辆车跑的还比较慢。这就是我笃定他不会喜欢我的原因。

新进来的还有一个女孩,胖胖的,她紧张兮兮地说:“你们知道吗,绑匪帮我们,不仅是要钱,还要出一口恶气,绑匪很变态,抓走你们两个第二天就又回到了公司,把我们两个去案发现场处理过事情的人也抓了。我们得想办法出去,不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没说话,沉默着,也没有看我,我的大脑似乎不思考了,我晕倒了,

我醒来时躺在胖胖的女孩儿的腿上,混蛋把外套盖在我身上,我急着搜索另一个人,他在我脑壳后边。

我开始发烧了,骨头与骨头之间有种不相容的疼痛,他终于凑过来了,让我惊讶的是,他用双手握紧了我的手,放在下巴下面,我明显感觉到了扎手的胡子。他说“你还清醒吗,不要睡,我想给你讲个故事。”这个一概西装革履,架着一副眼镜,眼神中似乎有很多让人猜不透的迷题与心机的男人,竟然在生死危机的时候,要给我讲故事,他能讲什么呢?

“你讲”我的气息非常缥缈。我们几个都知道,没有意外我们可以出去,但我们也都知道,意外一旦发生,概率就是100%,所以我们既淡定又害怕。

“经济学上有一种博弈,叫囚徒困境,你是学经济学的对吧。”

我点点头,混蛋在不远处翻着白眼儿,

“说有两个……”

“你也知道这个”我反问到,因为他讲的故事我太熟悉了

“我不知道,我是看你发表的文章知道的”

“你也看那本内刊?不是形式主义的读物吗。”

“我不看,我只是看看有没有你写的东西,有我就看”

我在想,此刻我有两种生命垂危的可能,一是因为无药可救的发烧,一是被心情不好的绑匪随便解决。

但我依然觉得我走了运了,关于我的那一点点好事似乎在此刻发生了。他的话,让我觉得心里想要幸福得笑笑,或者说不论他说什么,只要他在对我说,我就觉得心里很暖。

“你觉不觉得你也在经历这种困境?”他接着问。

“现在吗?我们这种困境不算这种博弈”我对知识的精确程度很是执着。哪怕是此刻。

他笑了,“我是说我们两个。”旁观的人都听傻了,他们不懂我们在交流什么。

我原本就不清醒的大脑忽然也有些懵,“我们两个会有这样的困境吗?”

“你把沉默和揭发调换一下位置,把我们两个当成囚徒”

我按他的话思考着,

如果我们都沉默,就是利益最小化

如果我们都揭发,那就是利益最大化

如果一方揭发,另一方沉默,那么揭发的一方就会受到伤害,

于是两个人都沉默。

我好像清醒了,我注视着眼前的人,感觉百年不遇的幸福似乎正在狂奔而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在主动揭发。

“你想明白了吗?”

我忽然有一种幻觉既视感,呼吸有些费力,看着眼前这个成熟的男人,竟然在他一贯难以看破的眼神里找到了一点真诚,或许再有城府的人,也会有柔软的地方,对待爱情,未必就不真诚,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在医院的床上醒来,左边躺着的是混蛋,右边躺着的是胖胖的女孩儿,我没有看到问问题的人,有些失落,我记不清那些话是我烧糊涂了的想象还是真实。还是他为了维持我的意志而编制的。人生总有太多不确定,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老天爷总爱耍我。

我躺着,天花板那么高,眼前忽然出现了一袋儿包子,他来了,和包子一起。

“吃点东西吧,昨天你发烧就昏迷了,我们怎么叫都叫不醒”

“我一直都是睡着的吗?”

“嗯,还有你前男友,他也晕了,在我们配合警方和那些绑匪斗智斗勇的时候。现在应该睡着了。”

我前男友,不可思议,他居然知道了这件事。

“哦……”

我默默把身子翻过去,忽然觉得更加无法面对他。想起昨天的事,像是被尴尬控制了起来,比那些绑匪更可怕。但我也有一种平和的喜悦,因为原本在困境中的焦灼竟然在一觉醒来后解决了,我们逃离了困境。

他走到我面前,双手握住我的手,放在自己下巴处,“给你讲一个故事”他的声音和他的形象配套,成熟,低沉,又有些悦动的颗粒感,让人觉得踏实。

他笑了“有两个囚徒……”

“别说了,我知道这个故事”我也笑了。

“所以你呢?”

“我选择揭发。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你。”

这样的话从我嘴里说出来的概率几乎为零,但说出来了就是百分之百。

他拉开窗帘,阳光顷刻间洒满了房间,他站在阳光里,和晨曦一样清新耀眼,我惊讶于人生终于找到了一个可靠的臂膀,他聪明又真诚,成熟却不死板,此刻出现在我身边,千辛万苦都不见得能得来的幸福,竟然在一瞬间实现了。

他对着窗口,低下头单手托着下巴,侧脸在阳光下分明,“你知道吗,昨天这句话是我先说的。”

混蛋还在熟睡,像身边的桌椅板凳一样,都成为背景。

我终于相信了一句话,幸福它可能很久都不会来,也可能在一瞬间突如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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