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爱写日记

一箪食

2017-09-26  本文已影响0人  夭夭yy

她不嫌弃她病,也不嫌弃她脏,她陪伴在她的生命里,因为她只看到,善良是纯净的。

2017年9月26日   星期二   小雨

秋雨的日子,适合怀念。

一箪食

我一边吃着饺子,一边看着姥姥。她往一个空盘子里拨了十来个饺子,用手巾兜起来,提在手里,往门外走。

我跟出去,目送她走出胡同,穿过麦场。我知道她去了长云家,我不想去,也不想让她去。

姥姥和长云娘姐妹相称,经常去她家串门。小的时候姥姥经常领着我去,自从我上小学了就不愿跟她去了。

长云家的院子很大,屋子里面却黑咕隆冬的,墙壁象被烟熏过一样,床上、地上到处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满屋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混合味道,令人不敢放心呼吸。

长云娘总是递给我点心果子,她的手象烧过的树枝,我犹豫着不接,姥姥却爽快地接过来。

没有人去长云家串门,除了姥姥。长云娘常年病歪歪的,有时也挪到麦场边上坐着,她在家里和在外面是一样的,穿着又脏又皱的衣服,顶着鸡窝似的一头乱发,脸上灰一道黑一道,眼睛糊着眼屎,好象从来没洗过脸似的,身上散发着奇怪的味道。她和扎堆的女人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一种默契,她不过去,她们也不过来,但是互相搭话可以听见。

村里谁家吵架,挑剔女人的家务,女人就会反击道:还嫌我?知足吧!你看看长云他娘!

经过学校教育启蒙的我,渐渐嫌弃长云娘的病和脏,再也不跟姥姥去长云家串门,也无声地抗议姥姥和长云娘的关系。我不明白姥姥为什么和长云娘关系那么亲密。虽然姥姥也是一位有些邋遢的农村妇女,但是她和长云娘是不一样的。我觉得她老和全村最邋遢的人在一起,别人就会用“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眼光看她,用看长云娘的那种同情又厌弃的眼光看她,而她又是我的姥姥。但是姥姥依然我行我素。

长云的父亲早已去世了。长云身材高大,相貌端正,做事也勤快,因为母亲不善料理,所以整天衣服皱皱的,不很干净的样子,头发乱糟糟的。和他同龄的人,比如我的父母,早已经结婚生子,孩子都上小学了,他的婚事还没有着落。这样的家庭,好人家的女儿谁肯嫁呢?一来二去就耽误到了三十好几。长云娘着急得四处托人。终于媒人拐弯抹角从遥远的外村说了一个,长云去姑娘家相了亲,双方同意,立即办了喜事。

从此,长云家又多了一宗“最”。他的媳妇让我联想起一个故事,说给一户人家找了一个媳妇,问长得怎么样?描述是:乌黑的头发没有麻子……大喜,以为美女,谁知过门后发现极丑,找媒人算帐,媒人说实话跟你说了,你同意的。乌黑的头发没有,麻子……长云的媳妇不但是村里最丑的女人,而且又懒又馋,根本没有料理家务的能力,家里比以前脏乱百倍,却孩子一样整天黏着长云,偏偏长云中了邪似的听她的话,隔三岔五吩咐长云买熟肉和点心吃,而且不准长云给娘吃,只要被她发现,又吵又嚷又哭又骂。渐渐挑唆得长云对她言听计从,不和老娘同桌吃饭,不再过问老娘的饥寒。这才叫“娶了媳妇忘了娘”!长云娘对我姥姥恨恨地说。姥姥说:孩子年轻,老成老成就好了。

转机出现在长云媳妇生了孩子。先是生了一个女儿,过了两年,又生了一个儿子。长云家传出了生命蓬勃生长的声音。婆媳间的矛盾仿佛消失了,同心协力带孩子。长云在村办企业做起了销售的工作,每天穿着皱巴巴的衬衣西服去上班,家境也有所好转。

长云的丑媳妇傻呵呵的,却会看别人脸色。她知道别人不待见自己,也不到别人家去,只是偶尔到我家串门,亲热地咧开大嘴叫我姥姥“姨”,我赶紧低头,不忍心看她的参差不齐的黑牙。姥姥给孩子吃的,她先抢过去咬一口,孩子急忙从她口里夺回去。

庄稼人经常说:有罪受得,有福享不得。长云娘刚刚享受了几年天伦之乐,就病重了。姥姥去得更勤了,每次做点什么好吃的就分一些给长云娘拿过去,陪她聊天说话。

后来,长云娘去世了。

多年后,姥姥也去了天堂。

有一次,无意中聊起,母亲说:都嫌长云娘脏,偏偏你姥姥和她好,你知道为啥?

我说:因为我姥姥也不爱干净。

母亲笑了笑,说:长云娘和你姥姥的娘家是一个村的,所以姐妹相称。闹灾荒的时候,没吃的。我都快饿死了。她夜里悄悄地把你姥叫到她家去,从地窖里挖了一瓢玉米粒,让你姥揣在怀里带回去。长云爹在村里当着生产队长,偷偷存了点粮食。长云娘说:妹妹,你吃了再来拿,别饿坏了孩子。以后没吃的你就来找我,饿不死我就饿不死你。只是你要记住,对谁也不能说。

姥姥是个倔强的人,从不肯接受别人的施舍,但是她没有拒绝长云娘的馈赠。然后和长云娘做了一辈子的姐妹。

她不嫌弃她病,也不嫌弃她脏,她陪伴在她的生命里,因为她只看到,善良是纯净的。还有她们的友谊。

,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