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不太炎热的夏天
今年的夏天不太炎热。出门也会穿短袖热裤,时间过了傍晚七点,晚风吹起来的时候,人会冷,然后抱着胳膊往回走,鸡皮疙瘩一颗一颗爆开,摸上去,有种亲昵而反胃的触感,令人想起那句“生命是一条鲶鱼”。
空气干燥,涂了厚厚一层的唇蜜,湿着头发在桌前读书,厚厚软软的一团黑色。
那天接到一通来电,是陌生的声音,报上一个陌生的名字。想了很久想起来,有过非常短暂的交集。觉得抱歉,只能很客气地与之交谈,然后那头说,你不用那么紧张。也在惴惴不安地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我们在不太炎热的夏天算了算,时间过去了一年半。这座小城就是这样子,平淡,安静,毫无波澜。我把生命像橡皮擦一样在每一条街道上擦掉一点,就这么,出生到二十二岁的尾巴,没有丝毫惋惜,然后决定留下来,甚至试着在动词前面镶嵌上一个“永远”。
跟同学聊天,两三个女孩子,无法避免聊到男孩。其中一位说,应该就是明年,或者再过一点点时间,就会结婚。
“我太喜欢孩子了,打算生两个,他家一个我家一个,用不同的教育体系培养出来,男孩子热烈,女孩子优雅。”
讶异的情绪气球般浮上来,把人撑得几乎透明,我一个一个把它们摁下去。
问到我时,我说,还没想好,觉得自己还是小孩子。她们大笑,“你呀,总是还没想好,又太快做决定。”
我们在不太炎热的夏天有一位姐姐,小学一年级的我去等小学四年级的她放学,一起回家。她坐在那里,即使做完了卷子,也没有提前交卷,等到放学铃声响起,才和其他同学汇成河流涌上去,涌出来。
那个习惯她维持很久。
听从父母的建议到中学读书,一对一补习,住在老师家里,很多年。而后考上二本,独自去国外留学,再回家,考上公务员,时间一晃,就工作了一年多。
朋友圈界面除了帮单位宣传的活动信息,一片雪白。从不见她生气,也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想做什么事就去做了,踮起脚尖也能够到树梢,过着非常平稳的,几乎是一眼到头的生活。
会想,她有微博账号吗?是不是把所有心事埋在那里?有喜欢未遂的男孩吗?有自卑过吗?有辗转反侧烧得心慌的痛苦吗?
还是真的没有,或者真的只有我有。
我们在不太炎热的夏天总是被碎碎的事情绊倒,走在街上,觉得目之所及都是吵闹的思想,连睡觉也不能安静,耳朵里灌满蟋蟀的声音。
读刘天昭,她写,“我凭什么觉得谁可怜,只是觉得突兀,人生真是飞流直下,来不及理解,不会停下。不论今天怎样境况,都会觉得突兀。”
我没有觉得突兀,甚至疑心所有的选项完成得那么轻易,所有的雷区都被一一闪避,流畅得接近于草率。觉得被眷顾,又觉得好像一台被遗忘的机器,因为有时痛苦才让人感知存在,而在这里被柔软倾覆得仿佛溺水。毕竟这样的生活,让人不太好意思不想活。
在微博上看到勃拉姆斯的生活照,矮胖的小老头,笃实站着,和气地笑,完全看不出来谱写过那些细如蛛丝的美妙曲目。
想到还有这么一些有趣的人假寐在人群里,不知所以地,也跟着和和气气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