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山村逝去的温暖
外婆家木楼底层右边,堆满了大捆小捆从山里砍下来的柴。山里人可能缺吃少穿,但柴水一定不缺。这些柴有的是舅舅砍的,有的是幺姨娘和老表砍的。幺舅喜欢打扑克,说梦话,但打柴却毫不含糊。你看那一根根粗壮的杂树木柴,就是幺舅的杰作。幺姨娘的砍柴技术也不弱,下午,我跟着她和一大群本家的舅舅,姨娘,表姐,表妹们把一长串牛吆到山上后,幺姨娘就和众人钻到山林里砍柴,割柴了。只见幺姨娘拿着一把砍柴刀,走到一棵棵杂树边,手一挥,树应声倒下。紧接着,幺姨娘拿出镰刀,弯腰抓住一大把乌蕨草,三下五除二,一大背篓乌厥草到手。乌厥草上面配上杂木柴,丁字形柴草装好了,可结束放牛的时间还没有到,此时干什么呢?打扑克,编棕叶子,摆龙门阵,打毛线,不亦乐乎?等到夕阳完全落下山头,大家则钻进山林里,吆出自家的牛,背上柴草,吆喝着下山了。这支放牛队也真是壮观,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绵延很长,很长,吆喝声,欢笑声,给夜幕降临的山间留下了一串串生机。记不清有多少次,山路边的刺苦篓果,糖定果甜了我们的嘴,润了我们的心;记不清多少次,山间清泉配上牛儿的哞哞,那音乐可真是绝配;记不清多少次,走到山里的煤洞前,总想钻进去看看那里面的宝藏怎样存在,可总是被里面的清脆水声吓得不敢前行,于是,落寞地在煤洞前,跟着流水向前,向前。
外婆家当时没有电视,可隔条河的大湾姜外婆家有一个电视,那时,电视可真是稀罕物。每天晚上,姜外婆家总是挤满了人,大人,小孩,老人,都有,有时人太多,姜外婆直接将电视摆到屋外,于是就有了露天电视。记得那时看《铁道游击队》真是入了魔,白天想,晚上想,哪怕去看电视要冒被大嗓门,大肥胖的狗咬的风险,也一定要缠着幺姨娘带我准时到场。后来,因为看电视,当真被大黄狗从身后攻击,咬破了脚肚,缝了8针,瘸了一个多月。再后来,高高的坡顶上那家独住户也买了一个电视,因为家里只养了一只不是特别凶的狗,幺姨娘便经常带着我花上十多分钟爬上山坡顶看电视。等到外婆在山下扯破喉咙喊我们下去吃饭时,我才念念不舍地下山吃饭。事实上,坡顶的本家外婆也经常叫我们吃饭,可我们哪好意思吃呢。春节里,外婆家也和别家一样,中午一般都会吃自己磨的米粑,有时搓成大个,包糖,有时搓成小个,加进应时的包包菜,再配上外婆家的大头菜,咸菜,自制海椒酱,那爽而不腻的味道至今让我回味。几年后,外婆家大院子的电视渐渐多了起来,失去二舅妈的烧瓦罐卖的二舅也买了一个电视。从此,我到外婆家,总是经常往二舅家跑,又混电视看又混东西吃。记得有一次,我看了一部战争片,里面一个英俊的英雄人物死了,我有点伤心。二舅告诉我,不要伤心,演员活得好好的,估计现在要吃中午饭了。我有些懵,英雄明明死了,怎么可能还要吃饭呢?
二舅房后有一条小沟,山里的沟总是流水不断,而里面的水似乎总是清澈透明,水里的黄土,小石子清晰可见,微微荡起的波纹总那么美妙。小沟靠着不高的石崖,石崖上有一条石板路,通向山林深处。而石板路旁边的那方叫寨上的土地,我一直以为很神秘,为什么叫寨上呢?明明没有人住,只有高高的石块围着一大块厚厚的土地,加上一些李子树。二舅房前有一片柑橘树,橘子成熟的季节,自然灯笼满枝。不过最让我难忘的还是橘子树下的芋头,魔芋,我真不知道,这么一块看起来杂草丛生,碎石不少的地方,居然藏着不少可以吃的宝贝。
从二舅家左边的羊肠小道走两三分钟,就会看到外婆家对面的那条小河,那条小河大约有两米多宽。我们到外婆家,要经过这条河上的小桥。小桥几经改变,由最初的石板桥变成现在的木棒桥,时代变迁太快!童年时,这条小河的水可真不少,由山上流下来,在河里形成了一个个水潭,有的大,有的小。幺姨娘会带着我选择那个大的水潭边坐下来,悠哉游哉地洗衣服。我的心思可不在洗衣服上,我喜欢光脚踩在水里戏水,也喜欢伸手在石头间接水。看水在我的手里晶晶亮,满心欢喜。至于水潭边的大块光滑的石板,总会留下我的不少水脚印。
外婆院子里有几个成绩不错的舅舅。读初中时,我曾经几次找舅舅借过英语,物理复习资料,他们均慷慨相送。在那个缺少复习资料,课外读物的岁月,舅舅们的那些馈赠无疑丰富了我的学习生活,自然在学习上也让我受益匪浅。
不知为什么,每次我到外婆家去,每逢夜晚,幺姨娘带着我到河边的高地坝乘凉,院里的小长辈些总喜欢叫我唱歌,而我恰好那时又喜欢当占花,舅舅,姨娘些一叫我唱,我就洋洋自得地唱起来,当然只会唱一点幼儿园学的儿歌。山里的夜晚多么迷人啊!清澈的天空点缀着无数星星,凉风一阵阵地吹过,院里温暖的灯光四处闪亮,照着廊下干干的柴草,也照着外婆外公些,舅娘舅舅些忙碌的身影。我的歌声完全不专业,完全任性而为,有一次,唱大肥猪唱得正起劲,身子一晃动,啪,重重地摔倒在地。姨娘,舅舅些一边扶我起来,一边笑着说,耶,大肥猪摔倒了呀,莫哭莫哭。
岁月悠悠,晃眼,人到中年,华发已生,皱纹爬上眼梢,然总忘不了记忆里的那个充满温情的小村庄。随着时代的发展,很多山里人走向山外,为了生活忙碌着,忙碌着。山里的木楼,木板房,土墙房,垮的垮,破的破,偌大的院子只有几个人空守。乐耶?悲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