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舍谈吃想法读书

《舌尖上的诗经》(一)

2016-06-14  本文已影响127人  独孤小月

提到《诗经》,你最先想到的是什么?

是“诗三百,思无邪”的清雅天真,是先秦人民的风光如许,还是晦涩难懂的文字、诸侯国之间难缠的背景?

说实话,叫我说《诗经》,我多半也首先想到第三种,纵然其中名篇佳句辈出,可那到底只是小部分。更何况,大家读也读烂了,说也说烦了。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从其他什么好玩的角度来读这本所谓“经典”,抛开那些难懂的文字,忘记国家间的纠葛,只是单纯地随便读一读它,记得几句,记不得几句,又有什么关系呢?

什么好玩的角度呢?比如……吃?

别笑,吃可是人生大事,林语堂早就在《生活的享受》这本书里说了:“我们的生命不是在神的掌握之中,而是在厨子的掌握之中。”吃这个问题,是多么的关键而重大啊。

而且《诗经》多么喜欢用赋比兴手法呀,要表达什么,总先拿个别的什么来说上半天,这些“别的什么”里头,就有数不清的,可以用来吃的东西。

所以,我们想到开这个“舌尖上的《诗经》”系列,旨在从吃吃喝喝方面,为你解读这本不一样的经典。也希望你们,都抱着轻松愉快的态度随便看一看,即便是《诗经》,“吃”这个主题,总该会让它变得亲切起来吧~

1、

思乐泮水,薄采其茆,鲁侯戾止,在泮饮酒。

既饮旨酒,永锡难老,顺彼长道,屈此群丑。

——节选自《诗经·鲁颂·泮水》

这首《鲁颂·泮水》的内容其实有点无趣,是对鲁僖公的歌颂,赞美他能继承祖先事业,平服淮夷,成其武功。

但“思乐泮水,薄采其茆”这一句,想一想就很有画面感。轻盈的双手在水波之上采集莼菜,然后做成佳肴款待鲁侯,对鲁侯的崇敬歌颂之情化为手中敬奉的美酒佳肴,一篇赤诚之心,昭昭可见。

“茆”是莼菜,自古以来的一道名菜,其嫩叶可供食用,虽本身没有味道,但胜在口感的圆融、鲜美滑嫩。江南是盛产这道珍贵的菜的,《世说新语·识鉴》里,张季鹰辟齐王东曹掾,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莼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莼鲈之思”自此成为佳话。想想吧,一道菜居然能叫人想家想得这样厉害,口舌上的一点欲望放大成为无穷无尽的思乡之情,吃货估计对这一点特别能理解。

大一的时候去杭州,尝过一道西湖莼菜羹,小小的一碗喝下去,唇齿留香,像是夏日里采来一池荷叶,盈盈掬满怀。所以后来再读到《诗经》里这首,不禁狐疑,一向以为莼菜是只生长在江南水乡的,原来古之鲁国,今之山东,思乐一片山水,也有一双薄采莼菜之手啊。

抛开整首诗的主题不讲,单看这两句,一片悠远田园之风,真是叫人向往。

2、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诗经·周南·桃夭》

第一次见到拿桃花的灼灼好颜色来比女孩子的风华与美貌,就是在《诗经》这篇《桃夭》里。

桃花其实有种独特的气质,盛开的时候明媚灿烂,有种热烈蓬勃的气势,但胡兰成在《今生今世》里说了,“桃花难画,因要画得它静。”《大明宫词》那首有名的片头曲里也有一句,“长安月下,一壶清酒,一树桃花。”这花在轰轰烈烈的表象之下,有股难以捉摸的幽娴贞静。像是做新嫁娘的人,盛大的婚礼落幕后,是“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的岁月静好。

何况这也不是种徒有虚名空有外在的花,绚丽的花朵凋落,会结出硕大甜美的果实。饱满多汁,清香宜人,是一个女孩子在新的家庭延续后代,宜其家室。

桃子一直是我钟爱的水果之一,小的时候有过日啖鲜桃十个的壮举,一度把我妈吓得不轻。桃子也可以用来做桃酱,王安忆的《天香》里,写申家有极好的桃林,每年申家女眷集体出动摘桃子做桃酱,瓶瓶罐罐堆满整个天香园。这一段真是叫人神往极了,勤劳的女性和满园桃树,简直怀疑作者是不是借用了这篇《桃夭》的意境。

其实,桃树不止果实鲜美,在中医上,桃树几乎浑身是宝。《本草纲目》中有记载,桃实、桃仁、桃毛、桃枭(指果实风干悬于树上没有坠落)、桃花、桃叶、还有茎及白皮皆可入药,甚至以刀割树皮,树皮溢出的桃胶皆可入药。想想真是不可思议啊,一棵树生长在那里,竟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可用,这也难怪,以桃树来喻女性了。

3、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节选自《诗经·召南·草虫》

这篇颇为忧伤,是写一个女子在怀念她心爱的男子。这位女子独自一人登上高高的南山,采摘着绿油油的蕨菜,但心中无尽的忧思却在蔓延。她忍不住思念她钟爱的人,心想,要是我能见着他,那该多好?

不过我在读这一段的时候想的却是,采摘来的蕨菜是她用来准备饭肴的吧,怀着密密的相思之情来亲手准备的这一顿饭菜,是不是也有勉励自己和远在他乡的丈夫,无论身在何处,都要“努力加餐饭”的意思呢?

蕨菜,幼嫩叶芽可食,我国大部分地区均有生长。蕨菜口感清香滑润,凉爽可口,拌以佐料之后便是难得的上乘酒菜。当然了,它也可以炒吃、腌渍、干制。而最早食用蕨菜的记载,便是《诗经》里这句:陟彼南山,言采其蕨”了。

关于蕨菜,明人罗永恭也有诗云:“堆盘催熟紫玛瑙,入口嚼碎明琉璃。溶溶漾漾甘如饴,但觉馁腹回春熙。”初次读到这首诗的时候真是惊艳,尽管我本人并无多少品尝蕨菜的经历,但看看这几句,从视觉和味觉两方面便能对蕨菜有一个完整的认识了。“紫玛瑙”,“明琉璃”,其晶莹剔透,可以想见。“溶溶漾漾”四个字,又把蕨菜入口瞬间的润滑鲜美刻画得多么传神!真是叫人思之想之,念念不忘。

只是不知,《召南·草虫》篇里这位女子在吃到自己采摘的蕨菜之后,会不会因其鲜美的口感,而减轻一点对远方游子的思念呢?胃的满足多多少少总是能叫人心情愉悦起来的,所谓“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坐愁相思了无益,与其憔悴自弃,不如好好吃饭,保重身体,留得青春容光,以期来日再会。

—未完待续—

附文中提到的《天香》制桃酱片段:

……桃子熟了,两人商议着给阿潜制桃酱,桃子剥皮去核,上笼屉蒸熟,和上自家熬的饴糖,搅匀了上锅煮,煮透凉透,不止阿潜爱吃,阿昉和丫头爱吃,主仆大人都爱吃;干脆命人去碗铺购来几百个瓦罐,日夜在灶房里蒸煮熬炼……其时,一家上下,除必要的日用杂使,其余分作两拨,一拨在墨厂里熏油,扫烟;另一拨忙于制酱。做好的桃酱盛入瓦罐,罐口蒙上油纸,纸绳系紧,再打上蜡封。这边数百罐桃酱制成,那边却要等十月天才可炼胶制墨。数百罐桃酱,一小半留给自家食用,一多半分送亲朋好友,顿时风传“天香桃酿”,声名鹊起,都有人上门来订购的。那妯娌哪里会沽售,只做这一回,就此罢手,小孩子也吃厌了。流出去的那些个,就此成绝品,二三年后还有人藏着,据称拳头大一罐可值银子一钱。

——节选自《天香》之《妯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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